为白月光挡灾,太子爷他疯了精选章节
为了救父母,我签下一份荒唐的「挡灾合同」。
成了京圈太子爷周宴辞的合约妻子。
我是他心爱白月光的替身。
一个用来承受所有灾祸的工具。
他会在我精心准备的纪念日晚餐上。
揽着归国的白月光,嘲弄地笑:
「一个冒牌货,还真把自己当周太太了?」
也会在白月光心脏不适时,对我嘶吼:
「去把你那颗烂心脏的救命药拿来给她!」
我终于心死,决然离开。
我以为他会毫不在意。
可后来,他却一夜白头,像疯狗一样。
血红着眼,一遍遍吻着我的墓碑,哑声哀求:
「阿宁,是我错了……你睁眼看看我。」
「我把这条命赔给你,好不好?」
更可笑的是。
我死后第七天,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我的定时邮件……
01
垃圾桶里,我精心炖了一天一夜的猴头菇养胃汤。
正冒着温热的、散发着讽刺气味的白烟。
周宴辞揽着林微然,像呵护一件稀世瓷器。
她刚从瑞士疗养回来。
长途飞行让那张本就惹人怜爱的脸更添了几分苍白。
周宴辞的眼神扫过我。
像在看一件摆错了位置、碍眼又廉价的家具。
他说:「一个冒牌货,还真把自己当周太太了?」
管家和佣人们都死死低着头。
偌大的客厅里。
那压抑的沉默。
比任何人的嘲笑都更像凌迟的刀。
一刀刀割在我的尊严上。
我站在原地,感觉自己被剥光了衣服。
赤裸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轻视里。
这是我们「结婚」一周年的纪念日。
也是我签下那份荒唐合同的第365天。
林微然忽然蹙眉。
一只手无力地抚上心口,呼吸变得有些急促。
周宴辞脸色大变。
他立刻将她横抱起来,小心翼翼地放在柔软的沙发上。
动作温柔得仿佛怕碰碎了她。
然后,他猛地转过头。
那双看向我时总是结着冰的眼睛。
此刻燃着野兽般的、暴躁的火焰。
「还愣着干什么?去把你房间里的备用急救药拿来给她服下!」
我的心脏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猛地一缩。
那是我的救命药。
医生千叮万嘱,我这种遗传性扩张型心肌病。
一旦急性发作,那瓶药就是我唯一的希望。
他知道。
他当然知道我的病。
这曾是周家选中我的「核心参数」之一。
但他不在乎。
我看着他焦急如焚的脸。
再想想自己这颗可能随时会停止跳动的心脏。
原来在他的世界里,我的命。
连同我精心准备的饭菜一样,随时可以被丢进垃圾桶。
只为了给他的白月光,腾出一条万无一失的生路。
我身体里,某种一直靠「责任」和「希望」强撑着的东西。
在这一刻,彻底碎了。
我平静地转身。
上楼。
下楼。
打开药瓶。
我将那粒救心丸递给了他。
......
思绪回到一年前。
父亲被人设计陷害,锒铛入狱.
母亲受不住打击,重病垂危.
躺在ICU里,每天的费用是天文数字。
是周宴辞的奶奶.
那位在京圈说一不二、信佛也信命的周老太太.
亲自派人找到了我。
林微然从小就有遗传性心脏病.
老太太不知从哪位「大师」口中得了谶言.
说林微然二十五岁这年命里有一大劫,非死即残。
唯一的破解之法,就是找一个命格特殊、八字能与之相克的女孩.
以「婚约」之名锁在周家气运最盛的继承人身边.
才能以冲喜之势,为她挡下这致命的灾祸。
而我,苏宁.
就是被「大师」算出来的.
那个完美的「药引」。
摆在我面前的.
是一份包装成【长期私人健康顾问与生活助理】的合约。
周宴辞当时就坐在我对面.
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红木桌面.
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,像在评估一件没有生命的商品。
他说:「我奶奶信这些,我不信。」
「但微然的健康,我赌不起。」
「签了它,你父亲的案子我来解决.」
「你母亲的医药费,周家全包。」
他顿了顿,身体微微前倾,声音压低,像恶魔的低语。
「你只要记住,从今往后,你叫苏宁.」
「但你的命,不属于你。」
「它属于林微然。」
02
纪念日事件几天后,是周家的例行家宴。
长长的餐桌上,林微然坐在周宴辞身边.
被众人像众星捧月般呵护着.
连她面前的果汁都是特意温过的。
而我,则像个透明的摆设.
安静地坐在席桌最末尾的角落。
席间,周老太太——周宴辞的奶奶。
也是「挡灾」一事真正的主导者。
突然将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投向我。
她那双因年迈而浑浊,却依旧精明威严的眼睛,像鹰隼。
「苏宁。」
我放下筷子,姿态恭顺:「奶奶。」
「听说你最近很安分,不错。」她语气平淡。
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压力。
「为了奖励你,去,把那瓶82年的冰酒开了,给在座的各位都满上。」
饭桌上的空气,瞬间凝固了。
周家核心圈子里的人,大部分都知道。
我的心脏病,绝不能碰酒精,尤其是冰的。
这是赤裸裸的敲打。
也是对我这个「工具」,是否还听话、还好用的年度性能测试。
我下意识地,几乎是本能地,看向了周宴辞。
我希望能从他眼里,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阻止。
一点点「她身体也不好」的恻隐。
他没有。
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,随即转过头。
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、温柔到腻人的声音对林微然说:
「你身体不好,喝果汁。」
他的意思很明显。
林微然不能喝。
而我,必须喝。
我明白了。
这是我的「工作内容」。
是我合同里写明的「义务」。
我站起身,拿起那瓶瓶身凝结着白霜的冰酒。
刺骨的冷气,透过玻璃,冻得我指尖发麻。
我走到周老太太身边,为她满上。
然后是周宴辞的父母,然后是林微然的父母。
最后,是周宴辞。
他没有看我,只是垂着眼。
盯着自己面前的空杯被琥珀色的酒液一点点注满。
那张英俊的脸上,没有半分波澜。
我回到自己的座位,给自己也倒了满满一杯。
在老太太审视的目光中,在所有人或同情或看戏的注视下。
我端起酒杯,仰头,一饮而尽。
刺骨的冰凉,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,从喉咙一路捅进胃里。
瞬间,我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。
狠狠攥住,然后疯狂拧转。
剧痛让我眼前发黑,耳边嗡嗡作响。
我强忍着心悸和翻涌的恶心,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。
做了一件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事。
我从随身的手包里。
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、装在牛皮纸文件夹里的文件。
我站起身,将文件夹双手放在餐桌光滑的桌面上。
用一种无可挑剔的商务礼仪,将它推到周宴辞面前。
我用一种汇报工作的、不带任何私人情绪的、清晰到冷酷的语气。
开口说道:
「周先生,周老夫人,各位。」
「这是我的《合约终止协议》。」
「感谢贵方这一年的雇佣,现因个人健康原因,已无法胜任‘挡灾’一职。」
「我在此,单方面申请离职。」
周宴辞的脸,瞬间黑了下去。
他眼中的震惊,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炸弹。
水花和淤泥一起翻涌上来。
老太太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,发出「砰」的一声脆响。
她厉声道:「你敢?!」
我没有理会她的威胁,我的目光。
始终像锁定目标一样,落在周宴辞身上。
我继续用那种公式化的、仿佛在背诵法律条文的语调说:
「根据我们签署的合同第七条第三款,员工因不可抗力,即个人健康出现严重问题、无法继续履行合同义务时,有权单方面终止合约。」
「违约金将从贵方尚未支付的,用于我父亲案件的法律服务尾款中。」
「按比例扣除。具体明细,附件里有清晰的计算公式和说明。」
我顿了顿,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黄铜钥匙。
轻轻放在文件夹上。
「另外,这是我书房的钥匙。」
「关于您的所有‘商业资料’,我都已经整理封存好」
「没有带走一分一毫。」
「工作交接,完毕。」
「告辞。」
说完,我拉开椅子,转身就走。
没给任何人,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。
周宴辞那张震惊到扭曲的脸。
是我赏给这地狱般的一年,最完美的句号。
......
【…………付费点…………】
03
走出周家大宅的瞬间。
晚冬的寒风吹在脸上,我拨通了一个电话。
电话那头,传来一个清冷又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声音:「苏小姐,一切顺利?」
是陆景深。
陆氏集团的继承人,京圈里,唯一能和周宴辞分庭抗礼的对手。
我靠在路边一棵光秃秃的法国梧桐上。
努力平复着那颗因冰酒和激动而剧痛的心跳,轻轻地「嗯」了一声。
「他很快就会拿我母亲的医药费威胁我。」我看着周家灯火辉煌的别墅,声音平静无波。
「放心,」陆景深的声音沉稳有力,像定心丸。
「我的律师团队和国际医疗转运专机,已经待命了。」
「你只需要按计划,去我们约好的地方。」
挂了电话,我的手机屏幕亮起。
一条短信弹了出来,来自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号码。
内容冰冷如铁。
「苏宁,你最好想清楚忤逆我的下场。」
「明天之内不滚回来道歉,你母亲的治疗,就到此为止。」
我看着这条预料之中的短信,笑了笑,随手删掉。
周宴辞,你以为这是我的逃离?
不,这是我的,第一步棋。
......
半小时后,我在市中心一家僻静的咖啡馆见到了陆景深。
暖气很足,我冰冷的手脚,终于有了一丝回温。
他没有多余的寒暄,直接开门见山。
「周宴辞停了你母亲的费用,对吗?」
我点了点头,算是默认。
他搅动着杯中的咖啡,眼神锐利如鹰,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窘迫和计划。
「我猜,你手里应该有他想要销毁,而我恰好很感兴趣的东西。」
我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
「陆总想说什么?」
「苏宁小姐,我们做笔交易。」他将一张黑色的名片推到我面前。
「我给你母亲换全球最好的医疗团队,送到瑞士去治疗。帮你父亲的案子,找全国最顶级的律师团翻案。再给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钱。」
他顿了顿,身体微微前倾,压低了声音,像伊甸园里那条诱惑人心的蛇。
「而你,把你手里的东西,给我。」
我看着他,知道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。
但周宴辞,已经把我逼上了绝路,让我不得不寻找另一只魔鬼。
我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、伪装成口红的U-盘。
放在桌上,推了过去。
「我大学主修国际金融,辅修过法律。」我平静地解释着情报的来源。
「周宴辞从不避讳我,他大概觉得我只是个漂亮的花瓶。」
「听不懂那些商业术语。」
「他有个习惯,喜欢把一些重要的文件草稿打印出来看。」
「看完就扔进书房的碎纸机。但他不知道,那台碎纸机。」
「上个月就被我弄坏了,只是虚假地运转而已。」
我看着陆景深玩味的眼神,继续说:「这里面,是周氏旗下‘新海’能源项目在南美洲所有非法资金往来的证据链。」
「从虚假合同到洗钱账户,很完整。」
「这个项目是周氏今年最大的利润增长点,也是他用来讨好某些大人物的投名状。「这份礼物,陆总还满意吗?」
陆景深拿起那个U盘。
在指尖把玩着,笑了。
那笑容里,是猎人得手后的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。
「苏小姐,你比我想象的,还要值钱。」
他站起身,对我伸出手。
「合作愉快。」
......
04
苏宁离开后的第三天。
周宴辞以为自己会很清净。
会因为摆脱了一个麻烦而感到轻松。
但事实是,他的生活一团糟。
早上,管家端来的水太烫了,他皱着眉挥手让拿走。
胃里熟悉的灼痛感升起时,他下意识地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吼:「苏宁,药!」
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,带着一丝可笑的空洞。
他这才想起,苏宁已经走了。
那个女人,那个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影子,已经不在了。
他自己拉开抽屉,翻了半天才找到胃药。
胡乱倒进嘴里,却被冷水呛得咳嗽起来。
他烦躁地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。
深夜回家,那栋巨大的别墅不再有一盏为他留的夜灯,黑得像一座坟墓。
他第一次,因为这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微末小事。
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烦躁和空虚。
他打电话给林微然,电话那头,她永远是柔弱又关切的声音。
「阿辞,你怎么了?是不是又不舒服了?我好心疼你……」
他听着这些话,心里却莫名地更加烦躁。
他发现,林微然只会表达心疼,却永远不知道他的胃药放在哪个抽屉。
不知道他习惯喝38度的温水,不知道他第二天要见的客户有什么忌讳。
这些,以前都是苏宁不声不响就为他准备好的。
他把这一切,都当成是她作为「工具人」的职业素养。
当成是她为了钱,对我刻意的讨好。
可现在,这个「工具」不见了。
他的世界竟然开始运转不灵了。
他第一次,因为一个他看不起的女人,感到了「失能」。
05
周宴辞焦头烂额。
自从苏宁离开,一切就没顺利过。
更要命的是,公司接连被爆出丑闻。
他最看重的「新海」能源项目,被监管部门突击调查。
所有资金链被冻结。
陆氏集团则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精准地截胡了他好几个重要客户。
他知道这背后一定有鬼,却查不到任何线索。
他心烦意乱,带着林微然出席一场重要的商业酒会。
希望能稳住不断下滑的局面。
酒会门口一阵骚动。
聚光灯下,陆景深挽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。
她身穿一袭简约而剪裁精良的黑色长裙。
长发挽起,露出纤细优美的天鹅颈。
未施粉黛的脸上,眼神清冷而坚定。
周身散发着一种沉静又强大的气场。
不再是那个需要模仿别人、唯唯诺诺的影子。
而是她自己。
苏宁。
周宴辞的瞳孔骤然收缩。
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手里的香槟杯被他捏得咯吱作响。
他嫉妒地发现,全场那些京圈里眼高于顶的大佬们。
都向她投去欣赏和探究的目光。
她不再是「周太太」这个标签下的附属品。
而是「苏宁」这个名字本身,一个独立的、发光的个体。
陆景深带着苏宁,径直走到他面前。
他举起酒杯,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。
「周总,近来可好?」
「正式给你介绍一下,这位是苏小姐,我们陆氏新聘请的特约顾问。」
「说起来,还要多谢周总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,才让陆某捡了个大便宜。」
林微然在一旁,一脸震惊地看着我。
嘴巴微张,说不出话来。
周宴辞彻底失控了。
他一把挥开林微然试图安抚他的手。
上前一步,死死攥住我的手腕。
那力道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。
他压着滔天的怒火,从牙缝里挤出声音:
「苏宁,你到底想干什么?跟我回去!」
我没有挣扎,甚至没有皱一下眉。
我只是用一种看无理取闹的商业对手的眼神。
平静地看着他。
然后,当着所有人的面。
我用不大但巧的力道,抽出自己的手。
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。
保持了一个礼貌而疏远的社交距离。
我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。
没有温度,只有商业化的客气。
「周先生,我想您误会了。」
「我们的‘合作’已经终止,我现在,是陆总的顾问。」
「如果您对我们两家公司的商业竞争有异议。」
我的目光从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,轻轻滑过。
「我想,您应该去和您的法务团队沟通。」
「而不是在这里,当众骚扰对方公司的员工。」
......
06
我从酒会中途离席,准备去卫生间补个妆。
在通往卫生间的寂静长廊拐角。
林微然拦住了我。
她眼眶泛红,那张精致的脸上。
此刻写满了楚楚可怜与被背叛的委屈。
「苏小姐,我们能聊聊吗?」
我看着她,没说话。
等着她的下文。
「我知道你恨我们。但阿辞他……」
「他只是太在乎我了,他本性不坏的。」
她声音哽咽,像受了天大的委屈.
「他做的那些事,都是因为我身体不好,他太害怕失去我了……」
「求求你,放过他,也放过你自己,好不好?」
「你这样斗下去,只会两败俱伤,何必呢?」
我看着她精湛的演技。
只觉得很可笑。
「林小姐。」我平静地开口。
「你真的不知道‘挡灾’这件事吗?」
她的脸色,瞬间白了一下。
眼神开始躲闪,像被踩到尾巴的猫。
「我…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……那只是奶奶迷信……」
我逼近一步,声音不大。
却字字清晰,像冰锥一样扎向她。
「你享受着他用践踏另一个女人的尊严和健康,换来的心安理得。」
「你默许他把我当成你的影子。」
「你的药罐子。」
「你的挡箭牌。」
「现在,你却来告诉我。」
「他不是坏人?」
我看着她,轻轻地问:
「你心安理得地,默许了这一切。」
「你又有多无辜呢?」
林微然被我说得节节后退,嘴唇颤抖着。
被戳穿了伪装后,她那柔弱的面具下。
露出了被宠坏的、自私的底色。
她忽然拔高了声音:「那你为什么不早说?!」
「你一开始不就是为了钱才答应的吗?」
「你拿了周家的钱救你父母。」
「现在又反咬一口。」
「你又有多高尚?」
「对,我是为了钱。」我坦然承认。
「我为了救我父母,卖了我自己一年。」
「合同到期,我离职,天经地义。」
「而你,」我最后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说。
「你们那份惊天动地的、需要牺牲别人来成全的爱情...」
「不应该由我来买单。」
「我的命,和你一样。」
「也只有一条。」
我说完,转身离开。
而走廊的另一端,一盆巨大的散尾葵后面。
周宴辞的身影僵在那里。
像一尊被瞬间石化的雕像。
他本来是担心林微然。
不放心她一个人,才跟了过来。
却没想到,把我们的对话。
一字不漏地,全都听了进去。
「我的命,和你一样,也只有一条。」
这句话,像一把无形的重锤。
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。
他一直认为,我的一切都是可以被交易的。
是廉价的,是可以被牺牲的。
可当「命」这个词。
从我嘴里如此平静、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来时。
他第一次。
对自己坚信不疑的一切。
产生了裂痕般的、剧烈的怀疑。
他看着我离去的背影。
再看看一旁因为被戳穿而脸色惨白、摇摇欲坠的林微然。
他没有像往常一样,立刻上前去安抚她。
他的世界,好像有什么东西,开始悄无声息地崩塌了。
07
酒会后,周宴辞破天荒地没有送林微然回家。
他独自一人回到那栋巨大的、空得像坟墓的别墅。
「我的命,和你一样,也只有一条。」
苏宁那张平静的脸。
和那句云淡风轻的话。
在他脑中无限循环。
像一道无法摆脱的魔咒。
他烦躁地扯掉领带。
将自己摔进沙发里。
可脑海里,全是苏宁在酒会上清冷又陌生的脸。
和他被她甩开手时。
那双看「骚扰者」一样的眼睛。
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烧起。
混杂着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、陌生的恐慌。
他第一次,鬼使神差地。
想去看看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、苏宁住过的房间。
他想去找到一些……能证明她曾经是属于他的、卑微的、离不开他的证据。
来证明自己此刻的混乱和烦躁,都是没有道理的。
他推开了那个小房间的门。
房间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。
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。
像一间高级酒店的客房。
没有任何属于主人的气息。
他走进去。
空气里。
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淡淡的、他从未在意过的栀子花香。
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。
里面也空空如也。
不。
还有一个东西。
一本半旧的、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速写本。
他拿起来,动作有些僵硬。
他翻开。
一页,一页地看过去。
里面画的不是风景。
而是一幅幅简单却压抑到让人窒息的画。
一颗被无数粗重的铁链和尖锐的荆棘。
死死捆绑着的心脏。
一个在瓢泼大雨中。
独自蜷缩在墙角哭泣的女孩。
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一个怪物。
一扇被厚重的木板钉死的、永远也打不开的窗。
窗外隐约能看到飞鸟。
他想起她总是苍白的脸色。
想起她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和蹙眉。
而他,只当那是她为了博取同情的、故作姿态的表演。
他的呼吸,变得有些困难。
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,一阵阵地发紧。
他翻到最后一页。
画上,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年轻女人。
她微笑着。
将自己的心脏。
小心翼翼地捧出来。
递给床边一对鬓角斑白的、同样在微笑着的老人。
那画面。
温柔得诡异。
又悲伤得刺眼。
画的下面,用娟秀的字迹,写着一行小字。
「爸爸妈妈,等我还完了债,就把这颗不争气的心,还给你们。」
「还完了债……」
「把心还给你们……」
周宴辞再也看不下去。
他抓起速写本。
像个疯子一样冲出别墅。
驱车狂飙,去找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的、周家的家庭医生。
也是心脏科的权威,张伯。
......
08
张伯了解苏宁的「病情」。
那是当初周家筛选「挡灾工具」时。
必须掌握的「产品参数」。
他戴上老花镜。
看着速写本里的画。
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他指着那颗被捆绑的心脏。
对一脸狂躁不安的周宴辞说:
「宴辞,这在病理心理学上。」
「是扩张型心肌病患者,非常典型的内心投射。」
「心脏在生理上不断病态地扩大,但功能却在不可逆地衰竭。」
「就像被无形的东西捆绑着,无力跳动,」
「每一次搏动都是巨大的负担。」
周宴辞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了。
他抓着张伯的胳膊,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:
「……这病,能治好吗?」
「花多少钱都行!」
「最好的技术!」
「最好的专家!」
张伯看着他,眼神里是深深的怜悯和惋惜。
他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。
「这种遗传性的病,几乎没有根治的可能。」
「一旦进入终末期,也就是心脏功能衰竭阶段……」
张伯顿了顿,说出了最残忍的判决。
「除了心脏移植,就只能等待生命结束。」
等待生命结束。
这六个字,像一道黑色的闪电。
直直地劈在周宴辞的天灵盖上。
他眼前一黑。
速写本从手中滑落。
散了一地悲伤的画。
他彻底瘫软在地。
像一滩失去所有骨头的烂泥。
原来,他用钱买来的。
不是一年的「挡灾服务」。
而是她。
仅剩不多的。
生命的倒计时。
……
与此同时。
陆景深把我安排在一个风景优美的乡下疗养院。
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。
空气里都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。
我的父母也被接了过来。
父亲的案子,在陆景深的帮助下。
已经启动了重审程序。
母亲的病情,也得到了最好的照顾。
我每天画画,看书,陪着父母在院子里散步。
享受着生命中最后一段。
也是最奢侈的一段。
温暖而平静的时光。
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。
那颗疲惫的心脏,跳动的声音。
一天比一天微弱。
我内心早已接受了这个结局。
这天下午,我的主治医生。
一位从瑞士请来的专家。
拿着最新的检查报告走进我的房间。
他表情沉重地告诉我,我的心肌功能。
已经衰竭到了临界点。
即便现在有最合适的供体,进行心脏移植手术。
成功率也微乎其微。
而且,我的身体,已经承受不住那样的大手术了。
他看着我,语气里带着专业人士的冷静。
「苏小姐,很抱歉。」
「乐观估计……您剩下的时间,可能不足半年了。」
房间里一片死寂。
我母亲在一旁。
捂着嘴,泣不成声。
我父亲,那个一向坚强的男人。
也背过身去,肩膀在剧烈地颤抖。
我却反过来,握住母亲冰冷的手。
对她笑了笑。
我说:「妈,这样很好。」
「终于可以,不那么累了。」
......
09
几天后,陆景深带来一个消息。
周宴辞已经疯了。
他推掉了所有的生意。
动用了周家所有的资源和人脉。
在全球范围内。
不计代价地寻找匹配的心脏源。
甚至,在黑市上公开悬赏数十亿。
只为求一颗能救我的心脏。
陆景深看着我,语气复杂又带着一丝探究。
「他说,只要你能活下来,他愿意做任何事。」
「包括……让他自己去死。」
我听完,沉默了很久,很久。
久到窗外的阳光。
都从炽烈变得温柔。
然后,我抬起头。
迎着那片温柔的暖光。
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、无比轻松的笑容。
我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。
那颗疲惫不堪,却即将获得自由的心脏。
我对陆景深说:
「替我谢谢他。」
「但是,真的不需要了。」
我顿了顿。
看着窗外那片无垠的蓝天。
和天空中自由飞过的小鸟。
我轻声说:
「被铁链锁了那么久,现在铁链终于要自己断了。」
「我为什么要再给自己安上一颗别人的心脏,去继续活在这座名为‘人间’的牢笼里呢?」
「我想……」
「自由地,飞一次。」
......
我不需要他的施舍,更不需要用他的命,来换我的命。
我这一生,为父母活,为合同活,为别人的眼光活。
在最后的最后,我想为自己,干干净净地,死一次。
这是我,唯一能为自己做主的,最后一件事。
10
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。
心跳监测仪上平缓而微弱的「滴滴」声。
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声音。
我躺在病床上,透过朦胧的视线。
我看到父母握着我的手。
他们在对我微笑。
和我聊着我小时候的趣事。
说我三岁时。
把邻居家的小狗认成了小猫。
说我五岁时。
第一次拿到画笔。
就宣布要做一个伟大的画家。
我知道,这是我们最后的告别了。
我感觉不到痛苦。
也感觉不到遗憾。
只有一种即将远行的、前所未有的平静。
就在这时。
病房门。
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开。
「砰」的一声。
像一颗炸雷。
周宴辞像一头受伤的野兽。
冲了进来。
他瘦得脱了相。
眼窝深陷,双眼布满血丝。
昂贵的西装皱得像一块抹布。
陆景深和两个高大的保镖都拦不住他。
他挣脱了所有束缚。
扑通一声。
重重地跪在我的床边。
冰冷的地板。
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他抓住我冰冷到几乎没有温度的手。
贴在他滚烫的脸上。
眼泪。
大颗大颗地砸在我的手背上。
灼热得惊人。
他泣不成声。
像个迷路的孩子。
「阿宁……对不起……」
「是我混蛋,是我瞎了眼……是我该死……」
「你看看我,求你,再看看我……再给我一次机会……」
他语无伦次,声音因为极度的悲伤而完全变了调。
「我找到心脏了!」
「匹配度很高!」
「如果不行,我把我的心换给你,好不好?」
「只要你活下去……」
「我把我的命换给你……」
我费力地,睁开沉重的眼皮。
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、崩溃的男人。
我记忆里的周宴辞。
永远是高高在上的。
是冷漠的。
是不屑一顾的。
他从来不会哭。
更不会向谁下跪。
我没有力气再说什么长篇大论。
也没有力气去回应他的忏悔。
那些,都与我无关了。
我只是看着他。
用尽我生命最后的一丝力气,清晰地、平静地,对他说:
「周先生。」
「请你……出去。」
说完,我闭上了眼睛。
世界,陷入了永恒的黑暗。
心跳监测仪上。
那条代表着我生命的曲线。
在发出最后一声尖锐的长鸣后。
拉成了一条笔直的,再也不会起伏的直线。
周宴辞抱着我渐渐冰冷的身体。
发出了野兽般的、绝望的悲鸣。
我的父亲走上前。
他的脸上,没有愤怒,没有眼泪,只有一片死寂。
他将一个文件袋。
轻轻地放在周宴辞面前。
那里面。
是我当初留下的,「新海」项目证据链的原件。
父亲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声音。
对他说:
「周先生。」
「我女儿说,她最后一份没有完成的工作交接。」
「现在,她还给你了。」
他顿了顿。
看着已经没有声息的我。
声音里带着一丝令人心碎的温柔。
「她说,她这一生,不欠任何人了。」
周宴辞看着那个文件袋。
像是看着自己的判决书。
他抱着我。
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。
像风中最后一片凋零的叶子。
......
11
今天,是我的头七。
周宴辞把自己关在我曾住过的那个房间里。
七天七夜,不眠不休。
他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石雕。
死死地抱着我那本画满了痛苦的速写本。
仿佛那是他与我之间,唯一的联系。
就在这时。
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。
屏幕亮了一下。
一封新邮件的提示,打破了满室的死寂。
发件人,是【苏宁】。
邮件的标题,像一份冷冰冰的公文。
【关于「周宴辞先生挡灾项目」的最终工作报告】
周宴辞的瞳孔。
猛地一缩。
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。
这是一封我生前就设置好的。
在他被禁止参加我葬礼后的第七天,自动发送的定时邮件。
一份来自天堂的,「工作报告」。
他颤抖着。
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。
点开了邮件。
附件,只有一个PDF文件。
他打开。
是那份他早已遗忘的、冰冷刺骨的《长期私人健康顾问与生活助理合约》的扫描件。
每一页。
都有他龙飞凤舞的签名和我的手印。
其中,合同第七条第三款。
被我用醒目的、血一样的红色记号笔,重重地圈了出来。
「乙方(苏宁)需为甲方(周宴辞)及其指定受益人(林微然),承受一切不可预知的风险,包括但不限于疾病、意外,乃至死亡。」
他看着这条由他亲手拟定、由他的律师团队反复确认过的条款。
像是第一次,看懂了这些方块字背后。
那条鲜活的、被明码标价的生命。
邮件的正文里,没有多余的文字。
只有一个视频链接。
他点开。
画面里,是我。
是我临终前几天。
在疗养院的阳光下录制的。
我穿着干净的病号服。
因为极度的虚弱。
声音很轻。
像随时会飘散的风。
但我的眼神,却亮得惊人。
我微笑着,看着镜头,像在做一个真正的、年终述职的项目总结。
「周先生,你好。」
「当你看到这个视频的时候,我应该已经顺利地、圆满地,完成了我们合同的最后一项条款——死亡。」
「很抱歉,我的心脏,没能撑到合同正式结束的那一天,」
「这属于不可抗力导致的提前解约。」
「但从最终结果来看,我用我的死亡,」
「为你心爱的林微然小姐,成功地挡掉了她命里的劫数。」
「所以,这份工作。」
「我完成得很出色,不是吗?」
视频里的我。
说到这里。
似乎有些累了。
轻轻地咳嗽了一声。
然后,我抬起头。
露出了一个近乎顽皮的、带着一丝恶作剧般的笑容。
那笑容里,却蕴含着不容置喙的、女王般的强大。
「你知道吗?」
「这份工作,虽然辛苦。」
「但我最满意的一点。」
「就是它赋予了我一项你,周宴辞,永远也无法拥有的权力。」
我直视着镜头,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生死。
直视着他此刻痛苦的眼睛。
我一字一句。
用尽最后的力气,说:
「那就是,亲手埋葬你那份迟来的、一文不值的爱情的权力。」
「你看,现在。」
「我做到了。」
说完,我对着镜头。
像完成工作一样。
轻轻歪头一笑。
用气声补充了最后一句话。
「周先生,合作愉快。现在,我的工作完成了。」
「而你的惩罚,才刚刚开始。」
视频结束,屏幕陷入一片黑暗。
周宴辞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自己那张苍白的、一夜白头的倒影。
他再也压抑不住。
猛地喷出一口鲜血。
暗红色的血,溅在冰冷的屏幕上,模糊了那张他再也无法触及的、带着顽皮微笑的脸。
他栽倒在地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他终于明白。
苏宁的死,不是悲剧的结束。
而是他永恒炼狱的,开始。
......
12 番外
多年后,前京圈太子爷周宴辞在一间简陋的山区心脏病研究室里悄然离世。
他没有葬礼,遗体按遗嘱捐献给了医学研究。
他一手创办的「苏宁心脏病救助基金会」。
在他死后,由陆景深接手,成为了国内最大的人道主义医疗基金之一。
人们在他房间里发现的。
除了满墙满地画着同一颗「被荆棘捆绑的心脏」的画纸外。
只有一本同样画满了这颗心脏的速写本,和他的一份日记。
日记里没有长篇的忏悔,只有日复一日的记录。
「三月五日。基金会救助的第17个孩子手术成功。她叫小雅,她说她想看看大海。阿宁,你看到了吗?」
「六月十二日。我去看了你的父母。我帮你修好了院子里的篱笆,王叔叔家的狗又跑进来了。你妈妈给我端了一碗水,但没和我说一句话。我知道,这是我应得的。」
「十月二十七日。我见到了那个接受了你眼角膜捐赠的女孩。她已经长大了,考上了美术学院。她画了一幅画送给我,画的名字叫《光》。我看着她的眼睛,就像看到了你。阿宁,你把光明还给了这个世界,可我的世界,永远黑了。」
日记的最后一页,字迹已经非常潦草。
「我的身体不行了。张伯说,是报应。我很高兴。」
「我临摹了你那本速写本一万三千八百七十二遍。我还是没能画出,如何解开那些荆棘。」
「阿宁,今天我又要死了。真好。」
「这一次,我终于可以,不为了挡灾,不为了别人,只为了自己,去死一次了。」
在日记本的夹层里,人们发现了一张被摩挲到褪色的照片。
照片上,十八岁的苏宁,穿着军训服,站在大学开学典礼的阳光下,笑得灿烂又无畏。
照片背后,有一行用指甲抠出来的、几乎看不清的字:
「我的错,我认。我的罪,我赎。」
「只是阿宁,下辈子,别再遇见我了。」
没人知道,他死前,最后望向窗外的眼神,是解脱,还是更深的绝望。
或许,对于周宴辞来说,死亡,才是他唯一能乞求到的,那份迟到了太久的,安宁。
......
【全书完】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6:22:0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