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平芜尽处,荒山不误精选章节

精选章节

第一章

元谨桓死于七天前。

因为他还是不够听话,于是被关在反思室里电击,大小便失禁后,绅士培训班的老师觉得他太邋遢,用滚烫的开水给他洗了个澡。

他疼得浑身颤栗时,唯一可以求救的人,就是结婚七年的妻子云折浅。

可打去电话,云折浅语气极度不耐:

“不是叫你没事别打扰我?”

“今天阿升生日,天大的事也等生日之后再说!”

元谨桓抛弃自尊,声嘶力竭地哀求:“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,求你救我,救救我……”

他以为他的低头可以换来云折浅的怜悯。

不管怎么说,六年的夫妻缘分,同床共枕。

她总该对他有那么一丝心软吧?

可是云折浅却没有!听到这话,云折浅只是发出一声冷笑:

“现在知道讨巧装乖了,当初给我下药,把阿升送走的时候,干什么去了?”

“看来绅士培训班确实有点用,你也懂得收敛脾气了。”

“那就继续待着吧,等什么时候需要你了,自然接你回来!”

手机里传来“嘟”的切断音,元谨桓的最后一丝希冀也被彻底掐灭。

看着逐渐熄光的屏幕,他发现自己竟然连眼泪都掉不下来。

因为早在过去这一年,泪水都掉干掉尽了!

那些莫须有栽在他头上的罪名,如藤蔓一般缠绕着他,在他身上汲取营养、拔节生长,让他根本喘不过气来!

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,凭什么?

仅仅只是因为他流着元家的血吗?

二十岁前,元谨桓连什么是西餐都不知道。

只因为莫名其妙献了一次血,突然,他就变成了元家的真少爷。

那个遗落民间多年的“王子”。

他被接回元家的头一个月,也真的受尽宠爱。

他亲切地喊假少爷元昀升大哥,一腔真心全部刨出来地待他好。

直到元老爷子宣布,要将原本和云家联姻的元昀升,更换成元谨桓。

一切都变了!

圈子里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恶毒、自私、残忍,抢走了原本属于元昀升的东西,破坏了他和云折浅之间的感情。

而这一切,更是在一次酒后,元谨桓在云折浅的身边醒来,到达峰值。

那天,赤身裸体的云折浅猩红着双眼,疯了般掐住他的脖子:

“元谨桓,你就这么犯贱?”

“为了娶我,连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?”

元谨桓想解释,告诉云折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!

可话到嘴边他却咽了回去!他想自私一次,毕竟从第一眼见到云折浅,他就爱上了她。

可云折浅却将他狠狠踹到地上,放了狠话:

“我就是死,也绝不嫁你!”

“哪怕你毁了我的名声也无所谓!”

却没想到,七天后,元昀升失踪了。

她以为是元谨桓利用元家势力将他藏了起来。

只为完成和她的那桩婚事。

为了确保元昀升的安全,云折浅只好忍受屈辱与他成婚。

婚后整整六年,她都在一刻不停地寻找着元昀升的踪迹。

直到一年前,元昀升终于出现……而他的噩梦,也就此开始!

莫名其妙扎入元昀升身体里的玻璃杯碎片,从楼梯摔下断掉的右腿,误吃花生后的过敏反应……元昀升遇到的所有委屈,都成了元谨桓的罪过!

终于,在元昀升的暗示下,云折浅将元谨桓送进了绅士培训班。

她面无表情:“像你这种不识大体的乡下村夫,心如针尖,早就该送你去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一个合格的贵少爷。”

那时的他还抱有期望,或许她真的只是希望他进步呢?

可他却被滚烫的开水灼烧,于是又劝自己,她应该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吧?

她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吧?

直到如今,他终于死了。

他低头苦苦哀求,换来的,却是她的冷嘲热讽。

元谨桓终于明白,七年陪伴终是一场空!他从最开始,就不该爱上这个不值得爱的女人。

他头一次,觉得后悔……

元谨桓飘在空中,看着屋子里自己那具毫无人样的尸体。

觉得十分迷茫。

他想要离开这里,却始终只能在反思室打转。

就这样,不知道过了多久。

突然有人敲门。

然后,是云折浅的声音响起来:“他住这间房?”

元谨桓心中升起一抹无尽的悲哀和近乎报复的快感——

云折浅马上就要看到他的尸体。

她会是什么表情呢?

“轰”地一声,门被推开了。

云折浅走进来。

这是一间被包装得很好的房间,环境非常不错,除了这里的工作人员,没人知道还有反思室,此刻反思室大门紧闭。

元谨桓巴不得跟她招手,让她赶紧推开反思室的暗门。

谁知道,云折浅大步流星往前迈进,眼神竟落在了元谨桓的身上!

元谨桓吓坏了,她……能看得到自己?怎么可能?

他明明已经死了!

下一秒,云折浅在他身前停住,语气发冷:

“走吧,回去。”

元谨桓愕然地瞪大双眼。

怎么会?

她们是怎么看到自己的?

云折浅脸上闪过一抹不耐:“愣着干什么!还没学乖?”

“不是你让我来接你?”

她伸出手,竟紧紧扣住了元谨桓的手腕,滚烫的温度几乎将元谨桓灼化!

与此同时,元谨桓耳中竟突兀地响起一阵郁闷的男音:

“这魂魄心愿未了,好强的念力,居然勾不走!”

另一道男音也响起:“别急,回去禀报冥王,免得他七日之后化为厉鬼,到时候就只能魂飞魄散……”

元谨桓猛然惊醒,被拽出这间束缚他整整七日的房间。

阳光洒在身上时,他不由一个激灵。

七日。

他只有七日时间去了结他的心愿。

可他的心愿是什么……为什么他忘了?

元谨桓被推上车。

元昀升坐在副驾驶上,回过头来看向他,嘴角勾起无辜的笑容:

“谨恒,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倒霉,竟然得了肾衰竭。”

“肾源配型只有你合适,所以,只能麻烦你了。”

那一刻,元谨桓如坠冰窖。

原来她来接他,真的是因为需要他了。

需要他的肾了……

第二章

元谨桓被带回了别墅。

庭院中那棵他养了七年的树不在了,换成了艳丽绽放的鲜花。

可他花粉过敏。

婚礼那天,元谨桓曾因满场鲜花而被送去医院抢救,给全京圈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

云折浅是忘了吗?

元谨桓特地绕着花圃走。

却没想到元昀升竟去摘了好几朵玫瑰送给他:

“谨桓,迟到的生日礼物,祝你生日快乐!”

元谨桓这才反应过来,七天前,他死的那天,向云折浅求救那天。

是元昀升的生日,同时也是他的生日。

他眼中勾起一抹讥诮,低声拒绝:“抱歉,我花粉过敏。”

元昀升脸上“和善”的笑意微微一僵,满眼只剩委屈:

“谨桓,不喜欢也不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我吧?”

“我知道,你怨恨折浅这么多年心里一直都还有我,可当年,是你先抢走了她,破坏了我们之间的婚姻不是吗?”

玫瑰的花刺扎破元昀升的手指。

血珠儿很快滚落下来。

惹得云折浅脸上刹时升起恼怒之色。

她将对方一把拽入怀中,含住了他的手指,满眼心疼:

“疼吗?”

元谨桓心中一片荒芜——原来,云折浅也会有这般温柔的时候。

曾经,他为了讨好她,特地去学做她最爱吃的那几道菜。

被菜刀生生切下来一块肉,换来的仍然只有她的冷嘲热讽:

“元谨桓,不必装可怜。”

“与其用这些招数讨我欢心,不如坦荡告诉我昀升到底被你藏在哪里。”

可他已经说了千千万万遍——

他不知道,他真的不知道!

云折浅沉怒的声音拉回元谨桓的思绪:

“元谨桓!你什么意思?昀升好心给你送礼物,你却拒绝他?”

“你到底是不是真心悔过?”

元昀升拉着云折浅拱火:“折浅,别生气。”

“谨桓花粉过敏,是我送错了礼物。”

云折浅却还是沉着脸:“道歉!”

“哪怕你花粉过敏,也决不允许拒绝昀升的好意!”

元谨桓想反驳——为什么他连拒绝别人礼物的权利都没有?

却在接触到云折浅冷漠双眼的同时,下意识起了瑟缩的生理反应。

不能惹教官生气。

不可以。

他们会杀了他的!

脑海里轰然炸开,“砰”的一声,元谨桓直接跪了下去!

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板上,全身瑟缩颤栗,连声音都是哽咽:

“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,我不应该拒绝……”

他飞快地磕着头,像是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反应模式!

云折浅的眼神陡然一紧,额角刹时青筋暴起,难以置信地开口:

“你什么意思?”

怎么会这样?

元谨桓性子执拗,倔强,从来不低头认输。

所以一年前,才会闹到要送他去绅士培训班,收敛他的脾气和性格。

可现在他怎么……

“起来!”

云折浅发出怒喝,元谨桓却像是没听到一般,继续疯狂的磕着头。

磕得额头一片肿胀,磕得云折浅眼中只剩意外和迟疑。

云折浅往前迈进一步,伸手欲要抓住元谨桓的胳膊:“你……”

第三章

元昀升突然开口打断:“谨桓,你别这样!都是我的错,我跟你道歉……”他伸手握住元谨桓的胳膊。

触碰到元谨桓的瞬间,他爆发出绝望至极的尖叫。

“不要!”

元昀升狠狠跌入了花圃之中!

连带着将元谨桓一起拽入。

元昀升发出一声哽咽:“谨桓?你……我只是想跟你道歉缓和关系,你为什么推我?”

玫瑰花刺扎破元昀升裸露在外的身体,也彻底吸引了云折浅的所有注意力。

云折浅疯了似的跑过去,将元昀升打横抱起。

看向元谨桓的双眼之中,只剩下滔天怒火:

“够了,别装了!”

元谨桓吓得不停摇头:“我没有,我真的没有推他……”

他蜷缩在花圃里,身体仿佛万蚁啃噬般的疼痛。

可这一切,远远比不上云折浅看向他那嫌恶的眼神,带给他的伤痛更狠!

元昀升靠着云折浅,突然着急地开口道:

“折浅,我没事的,你先救谨桓吧!他不是花粉过敏吗——”

话音落下,云折浅的眼神陡然幽深。

只因为元谨桓在花圃里待了这么久,却没见浑身起丝毫反应!

哪怕是一点点的红肿或者呼吸急促都没有!

她气得脸色陡然沉下:“好你个元谨桓,你又骗我!?”

“狗屁的花粉过敏,当初在婚礼上,你就在装可怜是吗?”

元谨桓不停地摇着头——他没有骗人啊!

当初,哪怕只是一朵小小的野花,也会让他呼吸急促?

可现在怎么会……

元谨桓同样茫然地低下头。

直到,看到自己的一根手指头,竟然闪烁着,逐渐变得透明起来。

他恍然大悟——

因为他已经死了啊。

一个已经死了的人,怎么还会有过敏反应呢?

就像那些玫瑰花的刺儿,深深地嵌入他的身体里。

他却连血都没有。

连疼痛,都好像只是他幻想出来的,代表他还活着的一些证明……

元谨桓闭上眼,干涸的双瞳却连哭出来的权利都没有。

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。

云折浅的怒火却仍然喋喋不休:“这就是你在培训班一年学回来的东西?以退为进?”

“好,培训班教不会你的东西,我亲自来教!”

“来人,把他给我关进储物间!”

“不是花粉过敏吗?今天我倒要看看,你到底会不会过敏!”

“把全市的花都给我买回来,全部堆到储物间里去!”

元谨桓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,发出颤栗的尖叫:“不、不要——”

他已经是个死人了。

可是他还是会怕黑。

他有幽闭恐惧症,云折浅明明知道。

可为什么,不仅要在身体上折磨他,还要在心理上折磨他?

元谨桓三步并作两步,飞快地朝云折浅爬过去。

却被对方狠狠地踢开了手:“都是聋子吗?听不懂人话?!”

别墅里的佣人一窝蜂全都出来了,将元谨桓抬起来。

挣扎的他被狠狠按住,毫无余力。

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折浅抱着元昀升,渐行渐远。

元昀升那张挑衅的脸彻底消失之前,他勾起讥诮的嘴角,用口型说道:

“好好享受玫瑰花瓣哦。”

“这可是至死不渝的浪漫呢。”

第四章

那是一间很小的储物间。

没有窗户,堆满杂物,留给元谨桓的空间很小。

和反思室很像。

他被关进去后,连灯也熄灭了。

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,四周连空气都被压榨堆挤。

恍惚间,元谨桓闻到了很淡的花粉味,他的身边不停有花瓣坠落,直至将他遮盖吞没。

他整个人都被埋在花堆里,那灵魂深处的窒息与痛苦让他喘不过气来,终于,元谨桓发出绝望的呐喊:

“我错了,我知道错了,求你们救救我……”

他双手指甲掀起,在铁门上划下一道又一道的白痕,连意识都逐渐模糊。

他开始觉得喘不上气来,大口地呼吸着,连表情都被憋得青紫,恍惚间,他看清楚了一黑一白两道身影,他们皱起眉头,压低声音对他说:“元谨桓,你怨气极重,倘若能了结凡世尘缘,还有投胎做人的机会!”

“你到底有什么没完成?”

是啊,他到底还有什么没完成?

为什么他就是想不起来了呢?

是什么这么重要,让他始终无法放下执念牵挂,魂魄不散?

“轰隆”一声!元谨桓的耳边突然炸开一声巨响,他睁开眼,看到自己的身体正被烈火灼烧!

不止这间储物间,整个别墅都烧了起来!

元谨桓飘在空中,看到云折浅第一时间冲了出来,拉着元昀升往楼下冲去!

经过储物间时,云折浅的步伐罕见地停顿了一秒。

逃跑的佣人飞奔而过,脸色惨白:“云、云总,元先生还被关在里面!”

云折浅冷下嗓音:“放他出来!”

“可是钥匙在您……”

元昀升突然发出惊呼:“折浅,我不会死在这里吧?”

“折浅,过去的六年,我无数次从死里逃生,终于见到了你,却没想到,我们依然不能相守到白头……”

云折浅额角青筋暴起,眼中挣扎一闪而过,终是收回视线:

“放心,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出事!”

明明,明明她只需要伸出手,就能拉开那扇门。

就能救下她。

可是她没有!

云折浅紧紧抱着元昀升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栋熊熊燃烧的别墅!

任由他在滚烫的烈火中燃烧、融化。

元谨桓觉得自己就像是又死了一次!

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,哪怕他从培训班里活着逃了出来,也没有任何的意义。

因为,无论是什么选择,云折浅心中的第一顺位,永远都是元昀升。

而他,注定被抛弃。

消防很快来了,这场大火逐渐被扑灭。

别墅里的所有人都站在一片狼藉的庭院里,满身狼狈。

将元昀升送上救护车后,云折浅往身后看。

入目所及,竟没有元谨桓的身影!

云折浅的心瞬间沉入谷底。

云折浅一把抓住刚刚那狼狈的女佣,双眼猩红地询问:

“元谨桓呢?”

女佣吓坏了,惨白着脸瞬间跌坐而下,浑身瑟瑟发抖:

“先生、先生他还在储物间里!”

“钥匙只有云总您有,除了您,谁也救不了他……”

第五章

“你说什么?!”云折浅只觉浑身一震,双眼瞬间变得一片猩红!

她像是瞬间疯了似的,往那黢黑破旧的别墅狂奔而去!

“元谨桓!”她压着嗓子怒吼道,“你给我滚出来!”

消防员将她拦在外面。

靠着墙壁的元谨桓望着她,有那么恍惚一瞬间,他真的以为她很在意自己。

很介意自己的离世……

在晕倒前的最后一秒,元谨桓看到云折浅不顾一切地朝自己奔来。

他做了一个梦。

其实云折浅并非从一开始就恨极了他。

刚回到元家的第一天,元家的佣人都看不上他,觉得他是从乡下来的,一点也不像个少爷。

他被人偷偷推进泳池里,不会游泳,挣扎着差点死去。

是云折浅把他捞了起来。

他蜷缩着,躲在角落里,抱紧自己,云折浅一碰他,他就吓得颤抖起来。

云折浅问他怎么了,他惨白着脸回应:“我身上很脏……”

云折浅淡淡开口:“不是才在泳池里洗了澡?”

她看上去完全不介意他的“邋遢”他的“脏”。

她甚至对她挑眉笑了笑,说:“要是脏,就回去换件衣服。我送你?”

她扶着他,把他送回卧室。

被无数人看到了这样的场景。

所以,从这天开始,他们对他私底下的霸凌都少了很多……

他曾经真的以为,她会一直对自己好。

可她的好却仅仅只有那么一次。

他却为了那一次付出了自己的所有。

元谨桓从梦中惊醒过来,灼眼的白炽灯照亮他惨白的脸。

云折浅站在床侧,听到动静,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看向他,一字一顿:“很好玩吗?”

元谨桓愣住:“什么?”

“我说,自导自演这出戏,你觉得很好玩吗?”

云折浅发出嗤笑,陡然伸出手,掐住了元谨桓的脖子!

她将他狠狠按在床头,满眼厌恶与嫌弃:

“元谨桓,看我向你冲过来的时候你一定很得意吧?”

“消防那边的鉴定结果出来了,火是从储物间烧起来的!你刻意制造这场火灾,又刻意装死,不就是为了捉弄我吗?元谨桓,你知不知道,昀升因为你这出戏,被吓坏了!”

元谨桓难以置信:“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!”

他被花瓣淹没,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,怎么可能制造火灾!?

云折浅冷冷看着他,突然扯起一抹嘲讽至极的冷笑。

“不是你,还能是谁?”

“一个被锁在储物间的活人,除非是你自己制造的火灾,否则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逃出来?!”

“你最擅长自导自演装可怜了不是吗?”

看着云折浅那笃定无比的双眼,元谨桓的心宛如被万蚁啃食,绝望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。

他真的从头到尾,都没想过信任他吗?

哪怕他都快死了,她也无所谓吗?!

终于,元谨桓垂下眼,凄惨地笑了:

“是啊,云折浅,一个活人,怎么可能从那样的环境里逃出来呢?”

“我逃出来是因为——”

“我已经死了啊。”

第六章

元谨桓的嗓音,轻飘飘的。

云折浅没能听到。

她的注意力被元昀升突然打来的电话吸引。

他的声音,状似绝望地从手机里传出来:“救我!救命……折浅,我不想再回去了!”

云折浅扭头就跑,脸上唯余担忧。

元谨桓勉强起身,看向镜子里的自己。

浑身伤痕累累,却没有丝毫血色。

也是,一具尸体,怎么可能流血?

元谨桓的视线落到自己肩膀上一个小小的奶瓶纹身上。

一种莫名其妙的酸胀感突然涌上心间。

他困惑地伸出手,正要触碰。

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踢开。

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求救,元谨桓便被捂住嘴蒙了眼,捆绑住扔上了后备箱。

他被迷得半梦半醒之间,听到开车的两个男人小声议论。

“这云总心可真够狠的,自己的丈夫居然这么对待。”

“你没听说吗?年轻时候云总和元昀升两情相悦,是被元谨桓破坏了的!换做是我,说不定做得更过分。”

“倒也是,不过元昀升明明没有肾衰竭,却骗云总自己得了这个病,就不怕云总知道了真相,跟他生气?”

元谨桓呼吸凝滞,冷汗如冰水瓢泼浇下。

什么意思?

元昀升根本就没得病?他在骗云折浅?

元谨桓眼中煞时涌起怒火,他挣扎着,脑袋拼命地往上顶。

却不想,车突然刹住,一只大手突然伸出来,攥住了他的头发,将他拽了下去!

“放、放了我!”元谨桓咬牙切齿,“我、我有钱,你们是受谁指使?我可以给双倍价格!”

众人嘲讽的哄笑声钻入耳中时,元谨桓眼前的黑布也被取下。

白光乍闪,眼前一切变得清晰可见……元谨桓却看到了云折浅那张脸!

对方眼神微冷,一脚踩在身旁那个跪趴的男人身上:

“认认,是他吗?”

男人眼神在元谨桓身上流连,飞快地点了点头:

“是他是他!就是他!”

“当时就是他把元昀升卖给我的!就是他……”

元谨桓震惊地瞪大双眼:“你说什么?”

他什么时候卖过元昀升!

当年他的失踪,根本和他毫无关系啊!

对上云折浅那双失望透顶的双眼,元谨桓彻底陷入绝望之中——她居然真的信了!夫妻六年,她竟然真的,从未给予过他丝毫信任!

元谨桓不停地摇着头,想要解释,可那些话堵在嗓子眼,却怎么都说不出来!

他只能不安的、崩溃的否认:“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
云折浅点燃一支烟,眸色在烟雾中逐渐沉凝:

“元谨桓,昀升受过的委屈,我要你加倍偿还。”

“把他带去云端,没我的允许,谁都不能放他离开!”

元谨桓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!云端?那个游移在灰色地带的夜场?

只有犯了错的女人,才会被送到那里去,男人会对你上下其手,严重者甚至会……总之,在那里,会受尽屈辱折磨!

而他作为一个男人,要被送到那里去……

云折浅这是什么意思?

元谨桓嗓音绝望:

“不要!真的不是我,云折浅,真的不是我!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元昀升!”

他的双眼剧烈颤动着,脱口而出:

“是元昀升他一直在骗你!你、你不信可以带他去检查,他就连肾衰竭都是假的,他根本没有生病,却为了害我而欺骗你,想割走我的肾!一直都是他在骗你!”

云折浅的脚步骤然停住,回过头来看向他。

元谨桓的眼里爆发出惊光:

“云折浅,我没有骗你,你去查一下就知道了……”

谁知,云折浅竟然漠然地笑了。

她弯下腰,掐住元谨桓的下巴轻轻一抬。

压低声音,在他的耳边,一字一句道:

“元谨桓,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

“他确实没有生病。”

“不过是他喜欢,所以我陪他闹闹罢了。”

“轰”的一声!元谨桓只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倾塌,他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女人,头一次觉得她竟然是如此陌生。

原来,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她……

元谨桓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。

他低声笑着,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。

被他们拖着,朝云端走去……

第七章

元谨桓被扔进了云端。

无数男男女女都瞬间将他团团围住。

“都注意点啊,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云氏赘婿!”

“再怎么大名鼎鼎,也不过只是个赘婿!被送到这里来了,不也还是个鸭吗?”

“倒也是,他可是被云总吩咐了送进来的呢!”

元谨桓蜷缩在地上,听着无数侮辱的话语,心中只剩绝望。

脂粉香、酒香扑鼻而来,男人女人的手全都狠狠拍在他的屁股上。

而他只是坐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

眼看着,他的衣服就要被“哗啦”撕开。

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。

脸色苍白的元昀升靠着云折浅,神色凝重:

“你们都放开他!”

“折浅,你怎么能这样?”

“不管怎么说,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!我现在已经没事了,有你陪着我,我会越来越好的,就别追究谨桓了,好吗?”

他走过去,想要去拉元谨桓的手。

却在碰到元谨桓的瞬间,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摔去!

“哗啦”一声!元昀升身上的衣服竟被拉扯开,露出一小块赤裸的后背。

云折浅瞬间沉了脸,脱下外套,挡住元昀升。

“都给我把眼珠子转开!我的男人谁都不许看!”

“元谨桓!”云折浅咬牙切齿,“事到如今,你还不知悔改?!”

元谨桓僵站在那里,不停地摇着头。

“不是我,真的不是我……”

像是已经彻底失了理智。

云折浅的眼神微微一凝,眉头微皱,正要去拉他。

元昀升却突然发出一声惨笑:

“谨桓,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呢?”

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让你这么恨我?”

“如果你觉得我抢了折浅,那我走还不行吗?!”

他奋而转身,就要离开。

云折浅连忙抓住他的手:

“元谨桓,道歉!”

元谨桓站在那里,眼神飘忽,像是彻底失了神智。

云折浅按住他:“听不到我的话吗?道歉!”

“扑通”一声!元谨桓跪了下去。

他麻木地磕着头,一字一顿:“对不起。”活像是个人偶一般令人心惊。

云折浅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:

“你在培训班一年,难不成只学会了道歉?”

元昀升满脸受伤:“谨桓,你把我高价卖出,任由那些女人对我……我六年里颠沛流离,难不成道歉就算完了?”

元谨桓沙哑着嗓音:“那你想要怎么样?”

“至少,我所承受的一切,你也该承受一遍吧!”元昀升眼眶微红。

元谨桓双手攥紧成拳,下意识看向云折浅。

对方双眼冷漠,嘴角紧紧绷直成一条直线:“听不懂人话吗?”

元谨桓于是轻轻笑了: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他伸出手,脱下了自己的外套。

然后是上衣、短裤……

有更多的人围过来,拿起手机拍摄:

“快看,这儿有个男的暴露癖,在脱衣服呢。”

“天哪,好恶心,他不会要脱光吧?”

元谨桓全身发抖,却仍然没有停止。

终于,他只穿着内裤,完全地暴露在所有人赤裸的双眼里。

就在他伸手,还要扯下内裤的时候。

云折浅终于按住他的手腕:

“够了!你真的是暴露癖吗?”

元谨桓凄凉地笑起来,却只说:

“对不起,我错了。”

“我不该这么不知廉耻。”

“都是我的错!”

云折浅动作僵住,心中闪过一抹异样:“你……”

元谨桓屈从地再次磕头,却在弯腰的瞬间,暴露出后背那令人触目惊心的疤痕!

纵横交错,沉疴难愈,云折浅震惊地瞪大双眼,这才注意到,元谨桓那赤裸的身体上,竟大大小小,布满了无数伤疤!

她不由失声:

“这是怎么回事!?”

第八章

元谨桓什么都没说,元昀升反而先他一步开口:

“谨桓,为了装可怜,你竟然连疤痕都画上去了?”

云折浅猛地松了口气,眼神也陡然暗下。

她为自己刚才过激的反应觉得恼怒,伸手便将他推开!

元谨桓摔倒在地,痛苦让他忍不住捂住嘴,反胃的感觉直冲脑门。

终于,在他张开嘴的瞬间,“哇”地一声!他将胃中翻涌的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。

他怔怔看着地上那滩痕迹,身体,突然剧烈的开始颤抖起来。

一段被他刻意忘记的回忆,就这样突然涌上心头——

孩子,是孩子!

他终于想起来,自己忘记了什么!

云折浅并不爱他,连为他生一个孩子都不肯。

但她年纪大了,所以选择了冻卵。

她说,等找回了元昀升,就和他生一个孩子,那颗冻卵就是她为元昀升预备的。

可是,元谨恒实在太想拥有一个和她之间的孩子了!

所以他偷了云折浅的那颗冻卵。

而他被送入绅士培训班的那一天,孩子也降临了。

元谨桓突然站起来,往门外冲。

却被云折浅拉住了手。

“你去干什么?”

元谨桓回首,双眸泣血:

“我要去找我的女儿——”

云折浅愕然地看着他:“女儿?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女儿?你给我说清楚!你跟哪个贱人搞到一起了,连女儿都搞出来了?”

元谨恒撕心裂肺:“孩子是你的!”

“云折浅,你放我走,让我离开,我要去救我的女儿,她那么小那么可怜,躺在那样黑暗的地方,她会害怕的——”

元谨桓满脑子只剩下救他的女儿。

他答应过她,要给她买拨浪鼓。

要让她穿上粉色的婴儿服。

可这些,统统都没有实现。

那个小小的身影,刚出生不到十天,就因为一场高烧离开了!

她被培训班的教官们随手挖了个坑埋下,连坟墓都没有!

她怎么可以连坟墓都没有呢!

元谨桓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愿望。

他要给女儿建一座衣冠冢。

他的女儿要有一座小小的坟墓!

可云折浅仍然不肯放过他。

云折浅按住他的胳膊,冷冷地笑:

“我的女儿?怎么可能!”

“我他妈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怀胎十月生了个孩子,你当我是傻子吗?”

元谨桓凄凉地笑了,她当然不知道,毕竟她从没想过给他生孩子。

要不是他联系了国外……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出生!

元谨桓跪下去,疯狂地给她磕头:

“我求你,我求你!那真的是我的女儿,我要去找他,我要去……”

云折浅有一瞬间的心软。

可元昀升突然苍白着脸倒了下去,他摇着头,声音虚弱:

“折浅,我好难受……”

“你忘了吗?换肾手术约的就是今天……”

云折浅瞬间按住元谨桓,一字一顿:

“元谨桓,你竟敢背叛我,跟其他贱人生孩子。”

“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,别怪我!”

她收回视线,眼神淡漠至极:“带走!”

元谨桓发出凄厉绝望的吼叫,他不停地磕着头,可他磕头也显得不那么可怜,分明连灵魂都在惊颤,额头竟然看不见一丝血迹。

连路人都在感慨:

“那男的好奇怪——他磕头那么重,居然没有血?”

云折浅气得宛如魔怔,根本没察觉到任何他的不对劲。

只是将他扔上车,推进了手术室,想要教训他,真的拿走他的一个肾!

麻药刺入元谨桓的身体,医护人员开始抽血,却目露震惊:

“怎么会没有血?你们是不是搞错机子了?”

他们低下头检查的瞬间,元谨桓疯了似的跳下手术台,往手术室外跑去!

“他不是打了麻药吗?怎么回事!”

“麻药剂量是不是没对?快抓住他!别让云总发现了!”

可那些声音,元谨桓逐渐地全都听不到了。

他不知道跑了多久,终于,他看到了培训班所在地。

看到了他的那间房间。

看到了反思室。

也看到了拔节生长的柳树。

他挖啊挖,终于找到了女儿。

他带她离开了培训班,回到了自己被带回元家之前所住的地方,他为她立了一块小小的墓碑,给她买了泼浪鼓和婴儿服,终于,他完成了他想做很久的所有事情。

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他眼前,满脸唏嘘:

“元谨桓,跟我们走吧。”

元谨桓最后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墓碑。

然后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
他的身体,逐渐破碎消散,最终,荡然无存。

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……

“云总,先生他、先生他跑了!”

属下打来的电话让云折浅的脸立刻阴沉,她猛然起身,薄怒道:“连个人你们都看不住?没打麻药吗?”

第九章

“打了!”属下欲哭无泪,“但麻药好像失效了,没对先生起作用,负责手术的医生还说,先生的身体里抽不出来血……”

云折浅当即一怔,一抹不祥的预感刹时从心口蔓延开来……

麻药失效?抽不了血?

怎么会这样?

云折浅思绪刹时一片混乱,一抹异样浮上心头,她起身就往手术室走。

谁知却在走廊上被元昀升给堵住!

元昀升两眼微红:“折浅,要不还是算了。”

“我们再找其他的肾源吧!谨桓心里惦记着他的孩子,跑出去找孩子了……”

听到最后一句,云折浅当即怒火中烧,将手机狠狠掷向墙面!

“好你个元谨桓,看来在培训班待了一年,还是没学会听话!”

她双眼发狠,沉声喝道:“都在这儿傻站着干什么?还不赶紧给我滚去找人!今天之内,我看不见元谨桓,你们就都别干了!”

人群一哄而散,云折浅捡起手机,给元谨桓发去信息。

【元谨桓,你真以为自己逃得了吗?】

【就算你逃去天涯海角,我也有能力找到你。】

【看来你在培训班的时间待得还不够,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做真正的听话!】

云折浅怒不可遏地一连发了数条,却未曾想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。

怒火吞噬了云折浅的所有理智,在属下打来电话告知发现了元谨桓的踪迹后,她不顾一切地朝目的地奔去。

一脚轰下油门,云折浅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,飚上高速时,元昀升不由惊呼出声:

“这是往南城的方向……谨桓回老家了吗?”

“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,藏在老家?”

云折浅瞬间猩红了双眼,将油门一踩到底。

元昀升连连发出尖叫:“折浅,你冷静一点!”

可窗外疾驰而过的风声将元昀升所有的声音吞没,云折浅根本什么都听不到!她满脑子只装了一件事——

一定要找到元谨桓,狠狠教训他一顿!

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逃走!

一个小时后,云折浅顺利抵达元谨桓的老家。

按照属下发来的定位,云折浅竟找到了一处荒凉凄清的荒地里。

“这什么破地方?”

云折浅皱起眉头,随手拍下一张照片,发给元谨桓。

然后按下语音,阴沉无比:“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,立刻出现。”

“元谨桓,我已经快要没耐心了。”

“现在不出现,你就永远都别出现了!”

话音落下,一旁的元昀升突然发出一声惊呼,脸色煞白地喊道:“折浅,你快看,这是什么?”

他吓得跌坐在地,云折浅忙大步流星地走过去。

竟看到几棵松树旁,埋了一座孤坟!

坟上立着一座碑。

碑上刻着一排小字:

女儿之墓。

父:元谨桓,母:云折浅!

云折浅刹那瞳孔巨震,浑身僵住!

第十章

“嗡”的一声,云折浅耳边一阵嗡鸣,脑海中更是顷刻掀起了狂风暴雨。

她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墓碑上那三个字——

云折浅。

难道这个孩子,真的是她和元谨桓的?

怎么可能?

根本不可能!她根本就没怀过孕!

云折浅脑海中一团乱麻,连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起来。

直到元昀升突然伸出手:“折浅,拉我起来。”

“你先冷静一下,别激动……不过是一块碑而已,能说明什么?”

他眼神闪烁着,掩下瞳孔中的嫉妒之色,一字一顿:

“又没做亲子鉴定……”

谁知听到这句话,云折浅的双眼却倏然一亮!

云折浅松开手,被拉到一半的元昀升刹时发出一声低呼,再次跌坐下去,摔得浑身一抖。

云折浅却全然不顾,扭头就给属下打去电话:

“你们来一趟南城。”

“嗯,带个医生过来,就说我要做亲子鉴定。”

两个小时后,孤坟被掘了!

小小的身体被埋在泥土之中,显得十分可怜。

云折浅看到孩子的瞬间,只觉胸口一阵令人窒息的憋闷骤然汹涌而起,她几乎喘不过气来!

就好像,眼前这个孩子,真的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……

云折浅狼狈地收回视线,闭上双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
属下开口问道:“云总,尸体怎么处理?”

云折浅沙哑着嗓音:“去买副棺材,先……”

“先带回京北,妥善安置好。”

孩子很快被接了回去,暂时安置在殡仪馆,属下那边也查到了最新消息,元谨桓在彻底消失之前还去了一趟绅士培训班。

云折浅当即赶往绅士培训班,却不想负责人闻言即刻愣住:

“元先生不是已经被您接回去了吗?”

“自从他离开后,就再没来过我们这边了。”

话音落下的瞬间,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骤然响起。

云折浅煞时回头望去。

一个遍体鳞伤的男人带着一身血迹被人拽入了房间,双眼之中闪烁着绝望至极的恐惧!

云折浅的脑海里,突然浮现出元谨桓刚离开这里的那一天。

他也是这样看着她,浑身发抖,惊惧不已……

负责人干笑着解释道:“那位先生刚被送过来的时候就有点精神问题,有被害妄想症,经常觉得有人要伤害他,但其实都是他自己撞的……”

“我们怎么可能会伤害他呢?这也是为了让他在我们这儿过得更好……”

看着负责人脸上那心虚的表情,云折浅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,她冷了脸,一把揪住负责人的领子:

“他住在哪个房间?”

负责人吓得浑身发抖,呼吸急促,忙不迭答道:“云总,我这就带您过去。”

元谨桓的房间在最角落里。

他们一行人加快步伐,往那个位置走去。

“轰”的一声,云折浅推开门。

房门被推开的瞬间,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气味瞬间涌入鼻翼。

云折浅还没来得及说话,她的下属突然捂住了鼻子,一脸嫌弃:

“这里怎么一股死人味?”

第十一章

云折浅脸色瞬间沉下,扭头看她:“你说什么?”

属下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道:“我爸脑溢血猝死时,我们全家都去旅行了,后来回家时,家里就有这样一股味道……”

云折浅只觉脑海“嗡”地一下爆开了,她站在偌大的房间里,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无措之色。

“怎么回事?”云折浅回身望向负责人,眼底布满阴翳。

负责人连忙陪笑道:“咱们培训班最近确实引了很多老鼠来,眼下正在除鼠,想必是死老鼠的味道。”

云折浅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,正要继续逡巡这间看似风平浪静的房间,一旁的元昀升却突然捂住嘴,冲到一旁狂呕不止!

他脸色惨白,起身时摇摇欲坠,直接栽入云折浅的怀抱里!

“折浅,谨桓应该是没有在这里……我们还是先离开吧!”

“这里的味道太大了,我胃本来就不舒服,快吐了……”

云折浅转身就要带元昀升离开。

却没想到,有属下急匆匆地推门而入:

“云总,我们翻到先生这间房外面的监控录像了!”

“先生昨天的确急匆匆地回来过一趟!”

云折浅瞬间停下脚步,眼神凝视着负责人,一字一顿:

“你不是说,他自从离开后,就再也没回来过?”

云折浅揪起对方的衣领:

“说!元谨桓是不是被你藏了起来?”

“他给了你多少好处,让你这么帮他?!”

那负责人吓得脸色惨白,瞬间挣扎起来:“云总您误会了,我真的没有——”

可他话音未落,“嘎吱”一声!他身后那面墙,突然轻轻地往后偏移了一寸。

这一瞬间,所有人都脸色大变!

云折浅当即抬脚,狠狠踹了出去!

原本的一面墙,瞬间成为了暗门,而刚才那一股令人窒息的死老鼠味,更加浓烈地扑面而来。

元昀升张嘴发出更大声的呕吐:“折浅,我真的好难受……”

“我们赶紧出去吧,这里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,我快要受不了了——”

他抓住她的手,想要带她离开这里。

可云折浅已经完全顾不上他了!她的双眼看向角落里那道蜷缩着的身影,冲天的怒火将她的所有理智烧尽。

云折浅大口呼吸,发出低声怒吼:

“元谨桓!你给我滚过来!”

“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,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?!你居然敢勾结培训班藏在这个鬼地方!”

“既然你这么喜欢这里,那就一直留在这里,再也别回去了,如何?”

她双眸因愤怒而染上猩红之色,话音落地的瞬间,云折浅伸手去抓元谨桓的胳膊。

可触碰到时,却觉满手僵冷……

她的声音不由一顿,紧接着更大声地吼道:

“怎么,你还要继续装?”

云折浅拽着他,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拖!

“轰”地一声!元谨桓那早已死亡多日,变得僵冷发臭的尸体,轰然倒下,毫无遮掩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。

他满脸是血,双目圆睁,死不瞑目。

第十二章

看到元谨桓的死状,所有人都被震住了。

一瞬间,反思室里陷入一阵死寂的沉默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元昀升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,跑到角落里,再次“哇”地一声吐了出来!

他的反应,迅速拉回了所有人的思绪。

可唯独云折浅,仍然僵站在那里,死死盯着元谨桓的尸体,仿若失了魂。

属下突然小声开口:“先生不是昨天才失踪的吗?如果是昨天去世,尸体根本不可能呈现出现在这种状态啊!”

元昀升按着自己的胸口,更是恨声开口道:

“是啊,折浅!会不会是谨桓想要报复我们取他肾的事情,所以特地找了一具假尸体放在这里,一方面,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吓着,另一方面,他也能借此机会,彻底从你的身边逃离……”

“假尸体……”云折浅喃喃有词的念完这三个字,双眼突然一亮,“是啊,是假尸体……肯定是假的!”

她沉了沉气,声音压得极低:“元谨桓!我知道你肯定躲在这里,给我滚出来!”

“这玩笑你觉得很有意思是吗?看我们被吓到,你心中很得意吗?”

暴怒的云折浅一脚踹在墙壁上,气得浑身发抖!

她伸手,直接将元谨桓的尸体拉扯而起:

“元谨桓!你给我出来!”

“你不是想安葬你女儿吗?实话告诉你,我昨天去了一趟南城,找到了你女儿的坟墓,如果你还是坚持要躲……”云折浅的眼神阴沉压抑,“那就别怪我对你女儿不客气了!”

尾音落下的瞬间,元谨桓的手指上,一枚钻戒突然“骨碌”地滚落在地。

那枚钻戒是云折浅和元谨桓结婚时唯一的信物。

这么多年,哪怕是洗澡,他都从不离身……

云折浅的瞳孔紧缩,脑海当即一震。

旋即,房门被人推开,警察大步流星往里走来:

“谁报的警,说你们这里出了命案?什么情况?”

警察在尸体面前站定的瞬间,负责人挡住她的视线:“警察同志,误会误会!这具尸体是假的,我们这里没有发生什么命案……”

“假的?”警察伸手将她拉开,缓慢蹲下,冷静地观察着元谨桓。

云折浅的太阳穴猛跳,再开口时嗓音满是沙哑:“不好意思,只是一点家务事……”

“家务事?!”警察猛然抬头,双眼深邃地打断云折浅,冷冷开口,“先生,这恐怕不只是你的家务事。”

“我干刑侦二十多年了,这具尸体绝不是假的,就是真尸体!”

“初步估计,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十天了!”

“轰”地一声!云折浅惊惧地瞪大双眼,身体摇摇欲坠:“你说什么?这、这不是假的?怎么可能!”

“死亡时间超过十天?可是前几天我还见到了他!这怎么可能?”

云折浅只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人生观,都在刹那倾覆!

她盯着那具尸体,猩红的双眼逐渐变得模糊起来,嗡鸣的脑海里尖啸着,终于,她抬腿往前迈了一步……谁知眼前竟突然一片发黑!云折浅颤抖着,直接昏迷过去。

再醒来,云折浅先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,紧接着是惨白的天花板和阴沉沉的天,好像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
“嘎吱”一声,门突然被推开,元昀升走进来,看到她醒了,立刻将她搂入怀中。

“折浅,你终于醒了!我快吓死了!”

他脸色惊慌,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:

“谨桓的DNA和尸检报告全都加急出来了,确认死亡时间就是十天以前——谨桓他真的已经死了!”

云折浅肺里的空气像是瞬间被人抽了个一干二净,她颤抖着,呆滞地望着前方,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。

元昀升却哽咽道:

“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?一个已经死了十天的人,怎么会突然被我们接回家,还和我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?到底是为什么?”

元昀升的声音在云折浅的耳边忽远忽近,她一个字都听不清楚,只是呆楞地拿出手机,想看看她发给元谨桓的消息有没有得到回复。

可她看到的未读消息并非来自元谨桓,而是她的助理!

助理在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了一大堆的报告:

【云总,亲子鉴定结果出来了,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那个小姑娘,确实是您和先生的女儿。】

云折浅狠狠闭上双眼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困难!

怎么可能?怎么会这样……

这一瞬间,云折浅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那颗冻卵。

她立刻发去信息询问,果真得到了冻卵已经被元谨恒取走的消息!

元昀升抓住她的手:“折浅,你怎么了?怎么不理我?”

“要我说,真是撞了鬼了!要不我们搬家吧。”

“多半是谨桓死了不甘心,化为厉鬼缠着我们呢……我得去找个大师拜拜,绝对不能让他奸计得逞!”

元昀升说话间,眼底闪烁着怨毒的光芒。

那张总是苍白可怜的脸,此刻在云折浅看来,竟然如此狰狞!

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,闭上双眼:

“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。”

元昀升表情一僵,心不甘情不愿:“好,我知道了。折浅,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,我很担心你!”

房门被元昀升合上的瞬间,云折浅拿出手机,拨通助理的电话号码:

“那个绅士培训班,去给我好好查一查,到底是干什么的。”

“元谨桓怎么会莫名其妙死在他们那个暗房里!”

第十三章

两个小时后,云折浅通过特殊手段,顺利拿到了关于绅士培训班的所有资料。

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培训班,谁知那幽深的潭水之下,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秘密……

“这些年,他们确实教了不少绅士,可是那些人出去之后,都被送到了会所……”助理压低声音,小心翼翼道,“云总,我还从他们的监控里面找到了一些先生的画面,截取出来了,您要不要……”

“发给我。”

云折浅闭上双眼,抓住手机的手背已经青筋暴起。

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,云折浅才点开那些视频画面。

可即便如此,她还是看的目眦欲裂,指甲深深嵌入自己的掌心!

画面里,元谨桓由最初被送进去的惨叫,到最后一声不吭的认命……鞭伤、烫伤、撞击,无数种虐打的方式他几乎都承受了一遍!

而画面的最后,是被开水烫得浑身都掉皮的元谨桓,拿着好不容易偷来的手机,给她打来电话。

“不是叫你没事别打扰我?”

“今天阿升生日,天大的事也等生日之后再说!”

“那就继续待着吧,等什么时候需要你了,自然接你回来!”

……

云折浅迟钝又麻木地听着画面里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。

她反应迟钝地回想起来,那是自己跟元谨桓说的最后几句话。

最可笑的是,她最后来接元谨桓,也真的应了那句话——等需要你了,再接你回来。

她需要他,却是需要他为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捐肾!

云折浅再也看不下去了!她将手机屏幕熄灭,脸埋入双掌之间。

助理的声音仍在耳畔回响着:

“云总,我们查到当时先生被送进绅士培训班后,元昀升先生特地给负责人的账户打了五百万,要求他特殊照顾先生。”

“七年前,您被下药那一次,我们也查到了……先生是误入了您的房间,实际上对您下药的人,是元昀升先生!”

“他中间之所以消失了这么多年,也和先生无关!那时候元昀升先生认识了一个国外的富婆,跟着她跑了,谁知道那富婆早就有家有室,他被富婆控制,一直到一年前,才成功逃脱回国,一回来之后,他就立刻来找了您!”

后面助理还说了些什么,云折浅已经想不起来了。

她整个人都已经痛到麻木,连呼吸都仿佛带上了尖刺,针扎一般痛苦!

让她怎么去承认,她竟然误会了元谨桓这么多年?

她究竟是个怎样的蠢货啊!

可笑的是,这一切,竟然是在元谨桓离开后,她才知道……

她连弥补的资格都被剥夺了!

恰好此时,房门被元昀升推开。

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:

“折浅,我找到了一个大师,说是可以通阴阳!我已经约了大师,明天就来家里驱魔除鬼,一定要让元谨桓下十八层地狱,永世不得超生!”

可他得意地说完一切,却并未得到云折浅的回应。

于是抬头看去:“折浅,怎么了?”

没想到,他竟和一双满是怨恨的猩红双眼,对上了视线!

元昀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心中升起一抹不祥的预感:

“折浅,你、你怎么了?”

“你别这样看我,有点吓人……”

云折浅扯起嘴角,嘲讽至极地笑了:

“你会害怕?”

“元昀升,像你这样的人,也会觉得害怕吗?”

元昀升眼底闪过一抹慌乱:“折浅,你什么意思?”

云折浅沙哑着嗓音,一字一顿,宛如地狱修罗般开口:

“元昀升,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,是你!”

第十四章

元昀升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十分勉强:“折浅,你别吓我,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?你是不是也被元谨桓下了降头!”

他慌张转身,嘴里念念有词:“这人怎么阴魂不散!我这就去找大师——”

谁知他话未说完,便觉身后一阵大力袭来。

下一秒,他直接被云折浅狠狠扇了一巴掌!

元昀升惊恐地瞪大双眼,肺里的空气被压榨殆尽,只能不停地挣扎。

“折浅……你怎么了?你看清楚,我是阿升啊!”

云折浅猩红着双眼,冷冷地笑了:

“元昀升,我看得很清楚。”

“我只恨我自己,怎么没有更早看清楚!”

她松开手,元昀升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。

再抬头时,云折浅已经将解锁的手机狠狠砸向他。

坚硬的外壳在元昀升的额顶砸出一大块红肿,元昀升发出一声惨叫,却在低头的瞬间看清楚聊天记录上各种各样的证据……他刹时浑身一凉,如坠冰窖。

“你看得够清楚了吗?”

云折浅居高临下地看着元昀升,眼神里满是阴戾。

“元昀升,你就是这样骗了我几年的?”

“不、不是!”元昀升彻底慌了神,手足无措,“折浅,这些都是假的,是P的!你信我,我真的没有……我怎么敢那样对待谨桓?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他眼神通红,委屈至极:“当时是有朋友给我推荐了那个绅士培训班,我也不知道它背后竟然有这么多的勾当啊!”

元昀升前言不搭后语,思想防线像是已经被彻底击溃,不停的摇着头:“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,折浅,难道你宁肯相信一个死人,也不相信我吗!”

说到最后,他几乎歇斯底里,青筋暴起,双眼之中尽是恨意!

云折浅无暇再与他争论,只冷冷道:“无论这些证据是真是假,我已经吩咐人送到警局那边,警察自会查清楚真相。”

元昀升刹时露出惊恐之色:“你说什么?”

云折浅转身欲走。

谁知元昀升却突然扑上来,抓住她的裤脚,急切吼道:

“不、不行!云折浅,你不能将我交给警察局!”

可云折浅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!

元昀升那伪善可怜的面具,在此刻终于被他自己彻底撕下!

他脸上的神色怨毒又狰狞,竟看得人陡然生寒。

他双目圆睁,死死地盯着云折浅的方向,一字一顿,终于将自己的真实面目彻底暴露:

“云折浅,你是后悔了吗?”

“我倒是觉得元谨桓他死得很好!他罪有应得!”

“要不是他突然跑回来,我怎么会从堂堂元家大少爷变成一个穷光蛋,我怎么会吃那么多的苦?我们之间也不会被拆散!我明明应该是人上人!可这一切,都被他给彻底毁了!”

元昀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竟死死地扒着云折浅的裤脚,让云折浅再没办法往前行进。

他像疯了似的不停地大笑着:

“你不是爱我吗?这六年不是一直都在找我吗?元谨桓死了就死了!正好,你可以嫁给我了啊!”

云折浅皱起眉头,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。

直到元昀升疯笑道:“还是说,云折浅,你舍不得了啊?”

“你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,你早就爱上了元谨桓,你舍不得他了!”

元昀升精神失常般的大笑,却如当头棒喝,狠狠地敲在了云折浅的头上!

此刻,她终于明白得知元谨桓的死讯后,内心的那些懊悔、愧疚、痛苦与挣扎,到底是什么!

原来她,早就爱上了元谨桓,却不自知吗?

云折浅如遭雷击般地站在原地,久久不能言语。

第十五章

去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,云折浅发现天气变得阴沉起来。

乌云重叠,仿佛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。

她拿出打火机,想点一支烟,可手却一直发抖,没能点燃。

好不容易点燃了,“哗啦”一声,暴雨突然下了起来,狠狠往她的身上砸下。

也砸灭了那支烟。

看着冒着烟的烟头,云折浅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,缓慢地蹲了下去。

她将自己的脸埋入双手之间,在暴雨倾盆之中,掩下所有一切情绪。

脸上满是水痕,一时间,竟分不清楚是泪水还是雨水。

此后数日,云折浅很少出门。

她待在那间元谨桓曾经住过的房间,里面空荡荡的,除了一张床和桌子,什么都没有——她突然意识到,哪怕在这里住了六年,元谨桓也还是没有在这里留下太多生活的痕迹。

就好像从一开始,就做好了要离开的准备。

她不由回想那几年,她和元谨桓之间,也不完全只是仇恨。

元谨桓很会做饭,不管她加班到多晚回家,桌子上总会有好几个热了又热的饭菜。

那时她只觉得有个人一直等着自己,令人心生烦躁。

如今才突然意识到,原来家里有一盏永远亮着的暖黄的灯。

好像也是一种更幸福。

她从未告诉过元谨桓自己喜欢吃什么,可每次他留的菜,也竟都符合她的胃口,是她最喜欢的几样。

越想,云折浅越觉得心脏几乎麻痹——她受不了这种痛苦,干脆用酒精来麻木自己。

从白天喝到黑夜,竟整整过去了三天。

她不分日夜,喝得整栋别墅都昏昏暗暗,不见天光。

直到第四天时,警察突然找上门。

门被推开,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,跟警察一同入内的助理和云母不由得捏紧了鼻子,满脸嫌弃。

一看云折浅更是狼狈——

她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拾掇过自己,身上穿着一件已经变得酸臭的裙子,眼中布满红血丝,眼底一片青黑,看上去十分邋遢。

警察皱起眉头,开口问她:“云小姐,元昀升元先生失踪了,你有没有他的消息?”

助理在一旁解释:“云总,那天元先生逃走了,我给您发了短信,不知道您有没有看到。”

云折浅有一瞬间的怔忪。

短暂的沉默后,她按着自己的眉梢,淡淡开口:“跑了就跑了吧。”

“我们现在怀疑元小姐涉嫌买凶杀人,你要是有他的消息,记得及时报警。”警察皱眉道,“另外我们需要搜查一下您家。”

云折浅侧开身子:“请便。”

云母连忙拉着云折浅的胳膊,将她拽到一旁:

“折浅,到底发生什么了?”

“你和谨桓不是一直好好的吗?怎么他会突然……”云母脸色发白,低低开口,“元家那边知道情况了吗?元老爷子她……”

云折浅的心狠狠往下一沉,轻轻摇头:

“还没说。”

云母闭上眼,长叹一声:“作孽啊!元家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找回来了,怎么就出了这么档子事儿?你自己好好想想,怎么告诉元家那边吧!”

云折浅“嗯”了 一声,眼神涣散地坐下去。

看她这般模样,本来还想再说两句的云母,突然有些舍不得开口了。

她拍了拍云折浅的肩膀:“人既然已经去世了,你也别想太多,振作起来,云氏上下那么多号人,都等着你养活呢。”

“一切会好的,时间可以淡化一切。”

真的会变好吗?

云折浅的眼神越来越远,最后遥遥望向日光。

外面的太阳那么大,她的心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。

她那么清醒地认识到一个事实——

好像一切不会再好了。

时间即便是淡化了一切,那块永远横亘在心口的伤疤,即便合拢,可恢复如初的皮下,也是一片腐烂的坏肉。

她不会再好了。

第十六章

送警察离开后,助理给云折浅留了些公司需要签的文件。

趁云折浅签字时,她不由开口问道:“云总,之前元昀升留下的那个大师怎么处理?”

云折浅微微一顿:“什么大师?”

助理尴尬道:“之前元昀升说别墅闹鬼,所以花钱从菩提寺请了位大师过来,如今住在环宇酒店,已经住了快一个多星期了。”

见云折浅没说话,助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:“先生这事儿实在闹得玄妙,见过他的人不止我们几个——我后来问了好多人,都说有印象,要不,让大师来别墅走一趟?”

云折浅眼神微动,合上文件:“请他回吧。”

其实,云折浅并不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。

她宁肯相信是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出了差错。

一个已经死了的人,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又出现,还待了那么多天呢?

但很快,容不得云折浅不信了。

因为她竟然做了个梦,梦到了元谨桓。

只是他过得好似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好。

梦里的世界,是一片漆黑幽森的无尽之界。

这里天上、地下,尽是漂浮的黑影,有断手断脚的,也有没脑袋或只有脑袋的。

阴森可怖。

云折浅是在一处悬崖峭壁旁看见元谨桓的。

他闭着双眼,正陷入昏迷之中,浑身皆是厉火灼烧,痛苦让他不时露出挣扎绝望的神情,偶尔会尝试着想要从梦境之中清醒过来,却无能为力。

他就这样被两条极粗重的铁链锁着,无法挣脱!

云折浅靠近他,也被那烈火烫得连灵魂都颤栗。

她疯了似的不停喊着元谨桓的名字,对方却连睁开眼看她一下的力气都没有。

她就这样,在这里待了不知道有多久,感觉连自己的身体也要跟着融化时——

“折浅!折浅你快醒醒……”

一声呐喊,骤然将她的灵魂拉回了现实世界!

云折浅猛然惊醒,浑身大汗淋漓地挺坐而起。

云母握着她的手,满脸焦急:“折浅,你终于醒来了,快吓死妈妈了!”

云折浅恍惚抬眼,看到自己竟躺在烈日之下,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。

云母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。

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麻衣,秃头,戴了个金丝边框的眼镜,手里拿着一串菩提。

“这位是柳大师。”云母连忙开口,“你中了邪,多亏了他你才能醒过来。”

云折浅的意识逐渐回笼,理智也被迅速找回。

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:“妈,什么坑蒙拐骗的骗子你都往家里带?”

“我只是有些发烧而已,什么中邪不中邪的?”

那位柳大师只是平淡地看着她,不发一言。

云母有些尴尬地按住云折浅:“折浅,你别胡说,柳大师是……”

没等他说完,柳大师已然淡淡开口打断:

“尘缘未尽,怨气太重,所以才会化身厉鬼!”

“如今无法转世投胎,不过是因为正在被烈火烧尽浑身怨气罢了!所以,一切还有可转圜的余地。”

柳大师双眸直视云折浅,一字一顿,道破天机:

“云总,如果我说,元谨桓还能重归人间,你待如何?”

第十七章

云折浅当即僵站原地,愕然地眼神落在对方身上!

她竟轻而易举道出她在梦中所看到的一切……

云母趁热打铁道:“折浅,柳大师镇守菩提寺,轻易无法将他请下山的,这次也是赶巧了,他正好住在环宇酒店,我这才去请他。”

“最开始,他还不肯见,后来听说我是云家人,这才……”

柳大师淡淡一笑:“云总,我此次下山,本就为你而来。”

云折浅这才恍然大悟!原来无论是元昀升还是云母,请到的人都是他!

虽然云折浅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,可眼前种种,也不由让她为之动摇。

最重要的是,柳大师那句“重归人间”,打动了她。

她那本来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烬的灵魂,像是受到震颤,突然起死回生。

云折浅将柳大师请回了别墅单独详聊。

门刚一合上,云折浅便迫不及待开口:“他还能回来?”

“我还是那句话,尘缘未了,自然能回!”柳大师淡淡开口,“元先生寿元未尽,不过是遭奸人陷害,生前又有怨气在身,所以如今无法转世投胎成人。”

“你梦里看到的烈火是九味真火,焚烧九九八十一日即可净化怨气,到那时,元先生转世投胎,才是真正无法再回来了。”

“可是云总,你若想他回来,必须要考虑清楚。”

柳大师双眼凝视云折浅,幽深瞳孔宛如深渊:

“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,只是,倘若失败,你会付出生命的代价。”

云折浅呼吸急促,满眼染上激动的微红。

这一瞬间,她甚至没有任何思考与犹豫,脱口而出:

“我愿意!”

柳大师还要再劝,她已然紧紧抓住桌角,手背青筋暴起,双眼通红一片:“只要他可以回来,让我做什么都可以!”

来到地狱的第十天,元谨桓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。

甚至连身体上那被灼烧的痛苦好像都消减了很多。

他已经习惯了那种痛,也开始逐渐忘却生前那些痛。

支撑他继续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,无非是再过八十多天,他就可以彻底忘却前尘往事,投生下一世。

只是,元谨桓从未想到,自己竟然还有带着记忆重返人间的一天。

他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旧梦,再睁开眼,眼前便不再是鬼火地狱!

元谨桓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中梦!他掀开柔软的羽绒被起身,赤脚踩在地上,一阵微凉涌入身体,那经久不息的滚烫终于在此刻消减。

望向窗外,春色无边,庭院中甚至有数种花簇怒放,隐隐还有花香钻入鼻翼。

这仿佛是一处元谨桓从未来过的世外桃源……

元谨桓不由伸手推开窗户,有微风吹拂面颊,将过去种种痛苦全都化在空中。

他以为,自己是运气好,提前转世投胎成人。

直到看到镜子里那张脸——

竟还是元谨桓的那张脸!

眼露震惊之时,房门“嘎吱”一声被人推开。

那张他发誓再也不要见到的脸,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视线里。

她满脸燃起激动之色,伸手便将他直接抱住,抱得像是要将他狠狠嵌入身体里!

云折浅沙哑激动的嗓音,就这样在元谨桓的耳侧响起:

“谨桓,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
“我好想你。”

第十八章

那一刻,一股胆寒与恐惧骤然在元谨桓眼底涌出。
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云折浅,脑子里一片嗡鸣。

他下意识伸手,直接将云折浅推出去,几乎失声:“怎么是你?”

那模样,活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!

云折浅的心瞬间狠狠往下一沉,手足无措:

“我……”

元谨桓不停后退着:“我怎么会在这里?我要回去!”

他说着,竟疯了似的推开窗户,要从阳台直接跳下去!

云折浅吓坏了,连忙伸手去拉他。

两人在阳台旁你拽我、我拽你,谁也不肯善罢甘休,直到“砰”的一声!元谨桓不小心伸手一推,云折浅直接从二楼摔下。

她倒在荆棘遍布的花丛里,刹时疼得脸色惨白,冷汗涔涔。

虽然只是从二楼摔下,死不了人,但云折浅仍觉得自己的腿部应该是骨折了,疼得她根本动弹不得!

她伸出手,仰视着站在二楼阳台的元谨桓,嗓音沙哑:

“谨桓,你冷静一下。”

“我好像摔断腿了。”

“能不能来扶一下我?”

可元谨桓站在那里,近乎冷漠地看着她。

沉默半晌后,他只是重复问道:“我怎么会在这里?”

“云折浅,你到底做了什么?”

“要怎样,我才能够回去?”

云折浅的心狠狠沉下,她抿着唇,眼底闪过一丝复杂:

“谨桓,我把你从无间地狱救了出来,让你从此再也不受烈火烘烤吞噬的痛苦,让你来到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岛,你想的,居然是怎么回去吗?”

“回去,回去干什么?回去继续被烈火烘烤,等着不知道何时才能来的转世投胎吗?你疯了吗?”

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,呼吸不稳,语气几近疯狂。

却不想,元谨桓竟然冷冷地笑了。

他一字一顿:“待在地狱总比留在你身边好。”

元谨桓双眸之中对她只剩下厌恶。

让云折浅的心,不由颤栗起来。

她浑身如坠冰窖,每一次呼吸,都像是被千万根针狠狠扎入,绵密的刺痛逐渐涌上心间。云折浅闭上眼,眼皮轻轻颤动起来。

柳大师的声音突然在耳侧响起,轻声问道:

“云总,后悔吗?”

“现在,你还觉得你能轻易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吗?”

元谨桓已经没有再站在阳台。

他转过身,对腿断的她不管不顾,只是一味寻找着能够回到无间地狱的通道——

云折浅不由嘴角勾起一抹低笑,自嘲道:

“不后悔。”

“这一切,本就是我活该。”

“如今,还能够再见到他——”

“我已经很满足了。”

元谨桓花了三天的时间,搞清楚了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。

他被云折浅用一些特殊手段给弄回来了,为了以防万一,云折浅带他来到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,这座孤岛是云折浅很久以前买下打算开发旅游业的,因为项目没批下来,就一直没动工。

也就是说,如今这孤岛之上,除了照顾他们的几个佣人之外,就只有他和云折浅两个人。

没有独立的医疗系统,所以云折浅的断腿只能靠自己养。

为了看住元谨桓,她甚至连岛都没出,只是成天在这里守着他。

说好听点,是保护他的安全。

说难听点,其实就是把他给软禁了。

元谨桓尝试过离开这里,但孤岛位于大海中间,往远处眺望,只能看到一片蓝色,根本没有尽头。

在没有船只的情况下,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里。

元谨桓唯一能做的,就是对云折浅冷漠待之。

可无论他表现得如何冷漠,云折浅都像是变了个人似的,总用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屁股。

为了讨好他,云折浅甚至开始学做饭了。

当下楼时看看满满一桌子的美味佳肴,元谨桓的心不由狠狠一沉。

云折浅匆忙起身迎他,脸上闪烁着小心翼翼的神色:

“我记得你最爱吃辣口,所以做了点辣子鸡丁、水煮肉片……你要是喜欢,我吩咐人去外面买点火锅底料回来,明天我们俩烫火锅。”

看着云折浅脸上那类似于讨好的笑容,元谨桓的眉梢不由轻轻皱起来。

回来之后,除了第一天,他再没有开口同云折浅说过任何一句话。

而今,他终于开口,语气中却是满满的不耐:

“云折浅,你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

云折浅眼底瞬间涌起激动之色,她慌忙上前,舀了一碗饭递给元谨桓:

“谨桓,你放心,你在这里很安全,再也没有任何人会伤害你。”

元谨桓只觉得这句话可笑至极。

他掀了掀眼皮子,眼中唯余嘲讽:

“云折浅,当初伤我最深的人,不就是你吗?”

云折浅当即僵住。

“和你结婚六年,你从未相信过我哪怕一次。”

“元昀升回来后,你甚至为了保护他,将我送进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培训班……我猜你应该查到了我在那里,都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对待了吧?”

“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,你都在想些什么?”

元谨桓叹了口气,在桌旁坐下,一字一顿:

“我猜你一定后悔了,不然,我不会又出现在这里。”

“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,但算我求你——云折浅,我真的求求你。”

“放过我吧。”

最后四个字,轻飘飘地落了地,却犹如一把利刃般狠狠扎入云折浅的胸口,让她胸口一片鲜血淋漓!

她险些没拿稳手上的刀叉,不停颤抖着:

“我后悔了。”

“谨桓,我确实后悔了,所以我想方设法想要弥补你。”

她看着他,语气近乎哀求:“谨桓,算我求你——再给我一次机会,我们这一次,好好地在一起,好吗?”

“轰隆”一声,窗外一道惊雷闪过,骤然照亮云折浅那张苍白的脸。

仿佛是在这一刻,元谨桓才突然看清楚,原来云折浅瘦了很多很多。

她的身形佝偻好似枯鬼,那张向来精神奕奕的脸上竟写满了衰败之色。

就好像,要不了多久,她的身体就会被彻底消耗殆尽……

元谨桓的心底突然冒出一个无端地揣测——

他沉下眼,冷声问道:“云折浅,说吧,你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

他近乎戒备地后退一步,满眼闪烁着的,尽是对她的不信任:

“是不是元昀升出了什么事儿,又需要我了?”

“这一次,你打算拿走我的什么?心脏?”

“哗啦”一声,暴雨终于在此刻倾泻而下。

云折浅的心底,也变得一片湿漉。

她颓丧地跌坐下去,在这一刻,终于意识到,元谨桓对他的所有爱意,真的都已经消耗得一干二净。

那个曾经爱过她的元谨桓,真的已经不爱了。

现在他的心里对她,好像,只剩下恨和害怕……

第十九章

回到这世间的半个月后,元谨桓终于找到机会,逃离这座孤岛。

那天,岛外的人半夜来送物资。

云折浅以为他睡了,并未过多在意。

却没想到元谨桓等这一天等了太久,他彻夜未眠!蹑手蹑脚经过书房时,元谨桓注意到云折浅正在处理公事,他忙屏息凝神,迅速穿过这栋别墅。

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在卸物资,偷摸上了船。

没有任何人发现他。

直到船只靠岸,他又终于见到这世间的繁华,整个人猛松了口气。

逃出生天后,元谨桓反倒觉得有些迷茫——明明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,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。

纠结再三后,元谨桓去买了一个口罩,坐上了前往南城的大巴。

他打算去给女儿送点零食玩具。

毕竟除了他,这个世界上没人记得女儿。

只是,再次站在墓碑前,元谨桓有些震惊地瞪大了双眼——

原本那座孤零零的、简陋的坟墓,如今竟然已经修了昂贵的碑文。

墓碑前,甚至还放了一束新鲜的花束和一大堆时下最新颖的玩具。

元谨桓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一件昂贵的公主裙。

元谨桓不由伸手拿起那条公主裙——查出拥有女儿那天,他曾给云折浅打过一个电话。

他想要告诉她这件事,可得来的却是云折浅的冷笑:

“我不可能为你元谨恒绵延子嗣、生儿育女!”

“如果不是元老爷子,我甚至不会跟你结婚。”

“你记住,我们早晚有一日会离婚。”

元谨桓张开嘴,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
他怕这个盼望着要来到世上的女儿,真的被云折浅扼杀在摇篮里。

却没想到,他倔强地瞒了那么久,最终,也还是没有留下她……

她依然没有看到这个世界的繁华。

元谨桓将买来的炸鸡可乐放在坟墓上,闭上眼,任由泪水肆虐。

他甚至不知道女儿会喜欢吃什么,连送食物,都只能送些笼统的东西。

手指在墓碑上温柔划过,元谨桓沙哑着嗓音,一字一顿:

“宝贝,来世一定要投一个好人家。”

“有一个爱你的爸爸和妈妈,度过幸福的一生……”

元谨桓在这里待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
起身打算离开时,已近黄昏。

他收拾好东西,正准备离开。

身后一道身影,却倏忽闪过。

元谨桓甚至没来得及及时闪躲,便听到一声怨毒至极的低吼:

“元谨桓,居然是你!”

“云折浅她想了什么办法,居然真的把你搞回来了!”

元谨桓转过头,看到元昀升那张狰狞的脸。

紧接着,对方拿着一根粗棍狠狠朝他头上砸来!

晕倒前的最后一秒,他听到元昀升发出一声刺耳的惨笑:

“我猜云折浅还会回她女儿这里,却没想到等来的人居然是你。”

“不过没关系,效果,应该是一样的吧?哈哈哈……”

元谨桓睁开眼,脑袋像是炸开了一般疼痛。

他挣扎着,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了起来,刺鼻的汽油味让人几欲作呕。

“有人吗?”

元谨桓只沙哑着嗓音喊了一句,漆黑的房间便突然亮了起来。

元昀升按下开关,毫无人色的脸死死盯着他:“醒了啊。”

元谨桓被汽油味呛得止不住地咳嗽起来。

“你一定很得意吧?”

元昀升冷冷地笑了起来:

“你人都死了,云折浅还在为你发疯!她为你的孩子修了坟墓,搞了那么多有的没的,可是我呢?”

元昀升凄凉道:“我什么都没了,我既不是元氏少爷,也不是她云折浅的先生……”

“我还剩下什么?我还能剩下什么呢?”

“啪”的一声!元昀升狠狠一拳砸在元谨桓的脸上,咬牙切齿:“你死都死了,却偏偏还要回来!你让我怎么甘心?元谨桓,我得不到的,为什么你通通都能拥有?凭什么?”

他像是失心疯了一般,按下打火机,火苗照亮他那双毫无理智的眼。

就在元昀升的打火机要扔向满是火焰的地面时。

他的手机突然疯狂叫嚣起来。

这也将元昀升的理智勉强拉回一点。

他松开了打火机,看向手机屏幕,轻轻一笑:

“云折浅给我打电话了。”

“看来,她是真舍不得你啊。”

元昀升按下接通,没等对方开口,直接提出要求:

“云折浅,我要五千万。”

“卡号我会立刻发给你,等钱到账后,我坐上出国的飞机,就会把元谨恒的具体位置发到你的手机上。”

“一个小时之内,我要看到钱到账。”

他说完,没等云折浅回答,直接挂断了电话!

“我听说,云家最近情况很不好,要她拿出这五千万,肯定要面临很大的压力。”

“你说,云折浅会为了你而打钱吗?”

元昀升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:“我真的很好奇。”

“云折浅有她说的那么爱你吗?爱上一个她恨了六年的男人,她真的不是失心疯吗?”

话音落下,元昀升的手机提示音突然响了。

他漫不经心地扫过手机屏幕,眼神却突然凝住。

紧接着,一股冲天的怒火涌上面部,元昀升气得直接将手机砸向墙面!

手机滚了两圈,最终摔在了元谨桓的面前。

他低下头,看到了一则转账到账的消息通知。

然后,云折浅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。

元昀升深吸一口气,压下愤怒,按下接通。

这一次,云折浅率先开口:“两千万到账了,剩下的三千万,我需要一点时间。”

“你不要伤害他,我会在你要求的时间内把钱打过来。”

元昀升气得浑身发抖:“云折浅,元谨桓对你来说,就这么重要?!”

“如果我说,我不要五千万,我要一个亿呢?”

“我要两个亿,三个亿,才愿意放元谨桓离开,你也愿意吗!?”

元昀升双目圆睁,眼底布满红血丝。

他期待听到云折浅的拒绝。

却没想到,在不过短短一息的沉默后,云折浅斩钉截铁地开口:

“好。”

她沙哑着嗓音,一字一顿:“我会尽量想办法筹到——”

“只要你不伤害他,你要多少钱,都可以。”

那一瞬间,元昀升彻底失去所有力气,瘫坐在地。

他凄凉地笑出声:“云折浅,你就这么爱他?”

“是。”

云折浅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响起来。

“为了元谨桓,我可以付出我的一切。”

包括,她的生命。

最后一句话,云折浅没有说出口。

却足以让元谨桓瞳孔紧缩。

他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屏幕,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可悲的复杂之意——

他忍不住去想,倘若云折浅的这句话,再早一点说出口,该有多好?

如果在元昀升回来之前。

在他死之前。

他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再次爱上她。

可她却是现在说出了口。

而现在,已是为时已晚。

第二十章

拿到所有钱后,元昀升匆忙离开了。

他走前,将点了火的打火机,扔向元谨桓。

那一小簇火苗犹如星星之火,瞬间以燎原之势迅速漫开,以至于元谨桓的眼前只剩下大片的火光。

他没有躲,而是安静地闭上了双眼。

他想着,如果可以通过这种方式,离开云折浅,也是好的。

反正,他本来就已经死了。

而且,他早就习惯了烈火灼烧的疼痛。

他不怕。

他就这样安静地等待着再次死亡,直到云折浅突然出现,她像疯了似的喊着他的名字。

云折浅割断了元谨桓身上的那些绳索,试图将他拖着往外面跑。

元谨桓却拦住了她:“你走吧。”

他的双眼里,满是死意:“云折浅,我本来就是已经死了的人,你何苦执着再让我回到你的身边受苦?”

“就算我回来了,此后余生,我对你的仇恨也绝不会减少半分,我会永远记得在我死的时候向你求救你的态度,也会永远记得我们的女儿是因为你的麻木和冷漠而惨死……所以云折浅,哪怕是这样,你也想让我回来吗?”

云折浅僵在那里,眼底满是挣扎与痛苦。

此时,熊熊大火烧掉横梁,焦黑的木头砸向元谨桓——

云折浅不管不顾地扑上前,任由那横梁砸在她的后背上。

她发出沉闷的低吼声,疼得全身发抖。

元谨桓看着她,心不由微微一颤,问道:

“云折浅,你到底想要干什么?”

云折浅抬起头,双眸幽深地看着他,一字一顿:

“谨桓,我想要再听你说一句‘我爱你’。”

“好吗?”

元谨桓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
云折浅脸上只剩下一片死白,她大口呼吸着,竭尽全力,近乎哀求地开口:“哪怕我告诉你,听不到这句‘我爱你’,我也会死——”

“你也不肯说吗?”

元谨桓再次摇了摇头,语气只剩笃定:

“云折浅,我不喜欢撒谎。”

“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。”

冲天的火光在那一刹那,将云折浅眼前的一片世界燃烧殆尽。

她陷入彻底的昏迷之中。

一片黑暗里,她四处摸索,却寻不到出路。

耳边只剩下柳大师的那句话——

“只要你能让元谨桓再对你说出一句‘我爱你’。”

“一切就会有再转圜的余地。”

“否则——”

“无论是他还是你,结局都将走向死亡。”

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,云折浅的脑海里只闪过了一个念头——

她失败了。

她还是失败了啊……

从一片混沌之中猛然清醒过来时,云折浅惊坐而起,浑身冷汗涔涔。

云母连忙冲过来握住她的双手,眼泪纵横:“折浅,你终于醒了!”

“到底怎么回事?这段时间你到底在哪里?怎么会被元昀升威胁?”

云折浅掀开被子就要下床:“谨桓呢?他还好吗?”

云母的动作僵住,眼底闪过一抹震惊:“元谨桓?他……他都已经下葬了啊?”

“折浅,到底发生了什么?你别吓我!你是一个人在废弃工厂里被发现的,没有别的人啊!还是说你又撞邪了?”

“快,快去请柳大师来!”

一旁属下却犹豫开口:“柳大师今天早上离开了,走之前,只给云总留下了一张纸条。”

云折浅怔然地接过那张纸条。

上面只草草写了一排楷体:

【大限已至、尘埃落定、怨气尽散、再不相遇!】

云折浅战栗着,抢过云母的手机,当看到上面时间的瞬间,好似一场浮梦终醒!

她浑身发软地往后瘫去,满心只剩绝望。

她终归还是失去了元谨桓。

努力一场,最后什么都成空。

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,云折浅都如一具行尸走肉,像是灵魂被彻底抽离一般,终日寡言沉默。

一直到有一天,电视里突然发出一则新闻,她才勉强抬了抬眼皮子。

看她如此,云母不由激动开口:“元昀升落网了!”

她握住云折浅微凉僵硬的手掌,一字一顿道:

“折浅,你现在该放心一些了吧?”

“他终于被警察抓到了!我听说他对所有犯罪事实供认不讳,连你给他转账的那几千万也被找了回来。”

“你……”

云母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,云折浅却突然抬了抬头,疲惫不堪地看向他:“妈,我想自己一个人静静。”

云母顿了顿,心中始终焦躁不安。

但看到云折浅那双疲惫如亡的双眼,他还是叹了口气,站起身:

“好,你自己待一会儿,妈不打扰你。”

“明天我们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,今天晚上你在医院好好休息,明天我和你爸一起过来接你啊。”

云母说着,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病房。

关上病房房门的瞬间,她的心脏突然发了疯似的开始狂跳起来,就好像,有什么东西即将消逝离他远去——

云母立刻转过身,又拉开了病房!

却见大开的窗户外,狂风暴雨呼啸而起,树叶被吹得“沙拉”落了一地,而原本该躺在床上的云折浅,竟再无踪影!

“折浅!”

云母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惨叫,连滚带爬朝窗边冲去。

楼下,无数人仰头看向她。

绽放的大片血花,成了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的阴影。

第二十一章

云折浅死的时候,以为自己会很痛。

但大概是心脏和身体都一起变得麻木了,所以她没有感觉到疼痛——有的只是一种解脱。

就像是身上那沉重的枷锁,终于被释放一般,她拥有了前所未有的轻松。

云折浅睁开眼,眼前一黑一白两个身影盯着她,眼底尽是嫌恶之色:

“是你啊。”

“云总。”

云折浅有些意外:“你们认识我?”

两人诡异地笑了笑:“怎么可能不认识?你险些害我们这儿又多了一桩麻烦,幸好,元谨桓生性善良,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。”

听到熟悉的名字,云折浅瞬间双目圆睁,激动之情涌上心头。

她抓住对方的一片衣角,哀求道:“你们认识谨桓?”

“他在哪里?”

“我想要再见见他……”

两人并不搭理她,只是一味领着路。

领她穿过山、穿过海、穿过这人世间的一切,也穿过记忆。

在这磅礴的生前记忆里,云折浅竟然抓到了很角落位置的一片回忆,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,那是她和元谨桓的初见。

那天,是他第一次回元家。

他被所有人欺负时,是她帮了他。

他浑身湿透,可怜巴巴地站在她的面前,很认真地对她说:“谢谢。”

“你是在这里,对我最好的人。”

尖锐的刺痛瞬间在心脏炸开,那久违的难受与痛苦如潮涌般朝她呼啸而来,这一瞬间,云折浅只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震颤。

她缓慢蹲坐下去,低下了头。

黑白两人有些不耐烦地回头喊她:“磨蹭什么呢?赶紧跟我们去投胎,晚了没孟婆汤又要等明天了!”

尾音落下,一黑一白同时顿住。

因为她们看见,云折浅的脸上,竟已布满泪痕。

而灵魂,是不会哭泣的。

两人面面相觑对视一眼,选择了沉默。

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,眼见日头已晚,黑白两人只得狠下心,勾着她的魂魄往孟婆那里去。

云折浅恍惚跟着,接近奈何桥时,竟在桥上看到了一抹熟悉无比的身影!

她的双眼顿时爆发出精光,朝元谨桓的方向扑了过去。

孟婆连忙阻止:“没喝汤上桥要受万鞭鞭笞之苦!”

可云折浅根本顾不得那么多,为了再见元谨桓一面,她痛得连灵魂都在发抖。

终于,她拉住了他,卑微地问他:

“谨桓,我能不能再向你求一个来生?”

可元谨桓只是茫然地看向她:“你是谁?”

孟婆淡淡道:“他已经喝下孟婆汤,忘却前尘往事,就算你再怎么后悔,一切也为时已晚了!”

“你如果强行留下他,耽误了投胎时间,只会害得他灰飞烟灭!”

云折浅紧攥着他的手,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松开来。

她眼睁睁看他入轮回,将他忘了个一干二净。

突然,云折浅回过头,问道:“他轮回转世,是否还会再回来?”

孟婆点头。

“那我只要不喝下孟婆汤,就能一直在这里等他,是吗?”

孟婆眼底闪过一抹迟疑之色,最后,点了点头。

于是,云折浅留了下来。

她在奈何桥旁,等了不知道多少个岁月。

后来,她又见过好几次元谨桓。

可他每次都问她:“你是谁?”

于是,那漫长无尽的岁月里,她等他一百年,只为见他一面。

他却从未有哪一次记起过她。

元谨桓来来去去,追风赶月从不停留。

而她却一直停在原地,只为换一次相见。

(完)
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8:01:01